他吃饱,瘫在轮椅上不动,过了半天才回过魂,说:“看来我这辈子的快乐,只剩下吃了。”
顾淮远抽纸巾擦了擦嘴,又用擦过嘴的油腻纸巾囫囵擦了擦他哥的:“你的快乐才刚开始,别表现得太没见识。”
“你就不能换张纸吗?”顾淮涌看他不顺眼。
顾淮远慢条斯理地擦手:“男人这么讲究,累不累。”
两人又步行返回医院,时间已近深夜一点,还都没有睡意,顾淮远特地舍近求远,推着他哥去大桥边吹了会儿江风。
“明天让缪澜回来吧。”顾淮涌在漫长的沉默过后,发出声音。
“好。”顾淮远顺他的意,“前提是她肯回来。”
他相信,这次事对缪澜来说也受冲击不小,想必现在还在哪个地方辗转难眠。
“不愿意就不愿意吧。”顾淮涌对着平静的江面发了一会儿呆,“她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了。”
顾淮远此刻明白,一定有一些金钱之外的因素,令高学历的缪澜甘心放弃色彩斑斓的生活,常年忍受着枯燥,陪在一个性格阴晴不定的病人身边。
不去窥探,是他能给与他们的最大尊重。
“让她自己决定吧。”他对着江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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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兮不知道那一夜,兄弟俩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顾淮涌又重新回家,本来被炒掉的缪澜,在顾淮远找她谈了半小时后,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只不过顾家的规矩多了一条,顾淮涌的身边必须同时保证有两个看护在场,缪澜知道自己在被监视,但还是心甘情愿地留下。
至于刀片之类的利器,今后更是不可能被带进顾淮涌的房间。
顾淮远被公公顾万廷臭骂了一顿,因为他大半夜带着顾淮涌去吃了一顿小龙虾,两人还喝了酒,结果第二天,他哥毫不意外地拉了肚子,又不得不多住了两天医院。
“我跟他说,死之前要尝尝小龙虾,才能死而无憾。”顾淮远显然被骂还不知反省,“他应该舍不得死了,毕竟已经跟我约了第二顿。”
可即便顾淮涌打消了自杀的念头,陆兮也不敢再踏足顾家半步了。
每个人的境况似乎都在好起来。
叶持被她拉黑了,可还是打来电话,说杰夫那一晚和晴天相处后,整个人从里到外发生了很大变化,正在积极配合医生治疗,他对她说过很多次“对不起”,但唯独欠她一句“谢谢”,所以他腼着脸还是打来这通电话。
“陆兮,这是我最后一次联系你,谢谢你接了这通电话,让我把想说的话说完。”
“遇见你这样善良的朋友,是我叶持的幸运。以后虽然不联系,但我知道,不管将来身处何方,好朋友都在看着同一轮月亮,那就够了。”
挂了电话的陆兮,感性又脆弱,很没有出息地流了几滴眼泪。
顾淮涌也似乎不想死了,他晚上睡不着,又自己去了一趟阿隆哥夜宵,吃得不多,倒是跟那位匪气十足的老板挺聊得来,听老板讲自己年轻时不懂事,坐了几年牢,出来时老婆跟人跑了,老母亲重病在床,他身上唯一的五十块还是邻居借的,人生惨到简直没法回想。
穷到差点想抢劫再回监狱里,是他妈扇了他一巴掌,把他彻底扇醒。
这才一步一脚印,从推着三轮车在路边做炸串做起,一步步拼搏到了今天。
顾淮远也陪着他哥又去吃了一回小龙虾,很惊诧地回来告诉陆兮,他哥正跟老板讨论,合伙开一家夜宵摊,隆哥出技术出人,他哥负责出钱。
陆兮做梦都没有想过,顾淮涌这样眼高于顶、从不把穷人看在眼里的男人,有一天会走到市井老百姓当中去,主动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当年很嫌弃城中村生活的他,现在竟然重走他弟弟的路,打算成天和底层普通人打交道。
“你哥认真的吗?”她最近有些神经衰弱,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应该是认真的,最近他天天往外跑,和阿隆在看场地。”
顾淮远也觉得不可思议,他是对他哥建议过“找点事做”,但是万万没想到他这样一个赫赫有名的商界精英、身家亿万的富翁,自杀未遂后吃了一次夜宵,竟然跑去和人开夜宵摊,还说干就干了。
这消息跟他想要自杀一样,给人莫大的震撼。
“那个阿隆哥,坐过牢的,人品信得过吗?”陆兮对陌生人总有奇怪的隔阂感,轻易不敢信任。
顾淮远笑了笑:“你还是不了解我哥。”
“嗯?”
“论狠,我还不及他一半,阿隆不被他吃掉,已经该庆幸了。”
每个人的情况似乎都在肉眼可见的好转,唯独陆兮,她觉得自己不对劲,她像是得了应激创伤,每天疑神疑鬼,除了自己,好像再也不敢轻信别人。
她甚至开始考虑做全职主妇,在家专心带女儿。
最近发生的每件事,无辜的晴天都被牵连其中,陆兮作为妈妈,到今天还在自责。
是她太过忽略女儿,才会令女儿卷进这一次次风波之中。
她不堪一击的心脏已经无法再承受第三次意外了。
“什么?!”
听说她想撂手不干,杨姿言反应尤其大,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弹出来。
她极不能理解:“是别人犯错,为什么最后要你承受牺牲事业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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