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仿佛长满了荆棘,一点点长大,刺入血脉,将她的骨骼钉住,她被困于其中动弹不得,每一次挣扎都是鲜血淋漓。她并非不能忍受这般疼痛苦楚,只是这种情况在闭关期间发生,无法让人不害怕。
钻心的痛让她原本处于沉眠状态的全部感官归位,耳畔隐约回荡着惊雷,她睁开眼,本以为会看见几近黑暗的石洞,结果看见的是一片让人晕眩的斑斓色彩,在这片斑斓色彩中,隔着半重雨帘,她看见了傅承钰。
熟悉而又陌生的傅承钰,面无表情,甚至带着几分冷漠与狠辣,用她教过他的指法,对自己射出了一箭。她怔怔地看着箭朝自己飞来,看着沾了咒语的箭尖在刹那没入自己胸口。
脑中一片空白,她闭上了眼。
傅承钰是假的,可是心痛是真的。痛得像是要炸裂,又像是有毒液从心口蔓延到血脉里,引得她阵阵痉挛。
恐惧、震惊、愤怒、绝望,这些大把的负面情感已经让她不能自主思考,反噬迅速而来。
她已经不能再回想出当时的情况,那种从未经受过的痛苦让她第一次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反噬结束后,她瘫软在地,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她模模糊糊地想,自己可能是死了。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她恢复意识,探了探自己的身体,什么伤都没有,只是身体异常虚弱,灵气大大减损,修为不增反降。
这个结果对她的打击几可致命。
她十六司主的位置,全是靠自己的血汗挣来的。一旦实力与地位不相契合,便要面临下台的危险。她生来骄傲,怎能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
她花了很久想要挽回一切,可是只是徒劳。
想要增加灵气,要么靠长久积累,要么靠掠夺。她想了很久,不愿去掠夺,那想要尽快恢复一点,只有收回自己从前散掉的灵气。
从前和钟离冶在一起的日子里当玩一样随手丢出的些微东西,如今竟是弥足珍贵。
江则潋拿起一颗夜明珠,走出了房间,走到院子里。琉鸢已经回了灵犀谷,院子里一片寂静,偶尔有锦鲤游动的甩尾声传来。她走到角落,搬开石砖,想从地窖里取壶酒出来。
咦?
她举着夜明珠往地窖里探了探,见地窖里确实是多出了三个陌生的瓮。她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确认这不是属于自己的。她捞了一个出来,小心翼翼地揭开盖子,用夜明珠凑近了照,只能看见清洌洌的水面。她低头闻了闻,闻到了自己最喜欢的熟悉的淡淡花香。
睡芳盏的露水。
谁干的?
她盖上了盖子。
只能是傅承钰干的。
她将其他水瓮也取了出来,里面也都是装的睡芳盏露水。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用睡芳盏露水?又怎么会发现这个地窖?
她满心疑惑,却又满腹无奈。罢了,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是什么要保密的东西。只是他这份细致,让她觉得有些惊心。
她将水瓮们又重新放了回去,在地窖旁坐了一会儿,忽而也不想再喝酒。
她现在什么也干不了。唯一能干的事情,就是静坐,来沉淀灵气。
可她静不下心。
*
之后的很多天,江则潋都待在自己院子里不出门。她给院子加了结界,别人听不见院子里的异动。
有时候有人来白璧峰找傅承钰,江则潋就躲在墙根,偷偷听他们讲话,其实也听不清楚,但她就是想听,想听很多人聊天的声音。
她的寂寞是自找的。
她不敢出去见人,生怕有什么意外暴露自己修为受损一事,也不想去找傅承钰,她还不知如何面对他。偶尔在院子门口站着遇上路过的傅承钰,她还没有所表示,傅承钰就已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加快脚步离开,留给她一个背影。
她说害怕傅承钰是没有定位好自己的感情,其实她也不知道她对傅承钰怀有什么样的感情。说是师徒情,应该是过界了的,说是友情,似乎关系比友情更亲密一点儿,说是亲情,她也没把她当儿子教,说是爱情,她经历过的爱情,可不是这样。
她有些烦躁。
她避世而居。
某一天的早晨,她在池塘边上喂鱼,一转身就看见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傅承钰,惊得她手中鱼食哗啦一声全翻进了池塘,十几尾锦鲤将水面搅和得乱七八糟。
她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直面过他了。
他表情淡漠,居然端端正正向她行了一礼:“弟子今日前来,是告知师父要闭关一事。”
乍然听见许久未听的声音,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闭关?”
他看了她茫然的脸一眼,复又低下头道:“弟子要闭关了,明天。”
江则潋这才反应过来。他修成仙骨多年,也确实到了升境闭关的时候。
她无话可说。
傅承钰继续说:“因为没人知道师父已经出关,稍后弟子还要去告知三司主和岩赫长老一声,以备记录。”
她想了想,只能说:“那你去吧。”看他要走了,又突然道:“你……”
傅承钰停下脚步看她。
她抬起来的手又收了回去,说:“算了。祝你闭关顺利。”
傅承钰似乎是露出了一点失望之色,但也没有再说什么,步伐匆匆地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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