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摘下面具,摘下手套,脱下衣服的小孩,全身遍布密密麻麻的红色疙瘩,连眼皮、耳后都有,加在一起视觉冲击惊人,乍眼看去比蟾蜍还恐怖。
当时她们没有准备,所有人都惊得轻轻倒抽了一口气。
和原来相比,现在的峰主堪称脱胎换骨。
绛月予回转过身,侍女们来不及避开目光,全被抓个正着。
她微微一顿。
“峰主恕罪。”侍女们吓得纷纷伏身请罪。
“…无碍,起来吧。”绛月予碎玉击石般清冷,似也萦绕着寒气。
绛月予见侍女们实在好奇,轻声道:“前几日火毒彻底拔除,疙瘩也已全部消褪了。”
有胆大的侍女好奇询问:“那您……为何还戴着面具?”难道脸上还有吗。
绛月予摸了摸自己脸上罩着的冰冷青铜面具,不语。
前世戴了几百年面具,今世也一直戴着,面具对于她来说就是第二张脸,所以纵使现在脸上的疙瘩也褪去,也依然不习惯摘下。
那侍女见绛月予没有答话,心头打鼓,忐忑地低下头。
清冷的素魄峰变得更寂静了。
“哒哒。”
一头五色鹿踏着云头落到素魄峰上,蹄子来回踩踏,在地面覆盖的冰霜烙下好几个梅花小蹄印。
“峰主大人,时辰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出发去中垣了……”侍女小声提醒。
这头灵秀的鹿睁着一双濛濛鹿眼,踏着四蹄,绕着绛月予不停看,似乎对绛月予的新模样很是稀奇。
绛月予伸出手,宛若玉削的指尖轻轻抚了抚它后背皮毛,触手柔滑,温软舒适。青铜面具下,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侧坐上鹿背,云袖轻轻拂了拂。
“走吧。”她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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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色鹿载着绛月予,四蹄奔踏,脚踩虚空,穿梭在崇山峻岭和缥缈云汽间。
五色鹿身躯漫出淡淡光辉,挡住了高空凛冽的狂风。从光膜透进来的,只有轻柔舒适的微风,以便绛月予透气。
半个时辰后,中垣出现在眼前。
从高空往下望去,中垣就像镶嵌在群山苍翠中的一块方形白玉板,那是由无数灵玉铺成的悬空仙台,灵气浓郁得逼人。
很多人已经到场。有各宗门各道场前来道贺的,有太上神宫自己的弟子,也有附属十三国的人。这些人没有踏上仙台,各自坐着飞行法器飞禽灵兽,灰泱泱围了一圈。
人很多。
但就算没有刻意寻找,绛月予也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了颜羲——那个广袖青袍临风坐在白色莲花瓣法器上,仿佛自带光芒的人。
也同样的,看到了花瓣法器上的另一人。
这是名红裳女子,正躺在花瓣法器上睡大觉,她懒洋洋地翘着脚,却不显粗俗,反显得率性烂漫。身侧的颜羲盘膝而坐,闭目入定,一角青袍拂在焚山神女的脸上,恰恰替她挡住阳光。
而这女子正是焚山神女凌弗御。
只一眼。
青鼎神殿相互陪伴的岁月,焚山神女耀眼肆意的笑,熊熊燃烧的丹炉,弥漫的血腥气,尸骨无存的痛苦……前世所有记忆都呼啸而来。
绛月予深吸了口气,转瞬收回视线。
脑海中所有声音画面和气息消失。
众目睽睽之下,五色鹿四蹄奔踏,从高空灵巧下落。
将绛月予送到悬空仙台上后,五色鹿轻轻蹭了蹭她后立即掉转头离开。
灵玉台的尽头是一个由洪荒兽的颅骨搭成的庞大骨塔,带着久远的惨烈气息。最终遴选出的圣子或圣女,会站在那座骨塔上,接受无上传承与供奉。
看着它,绛月予目光变得沉凝坚定。
她提步一步步向骨塔走去。
剩下的九名候选人已经全部到场了,看到绛月予出现,这九名候选人的视线瞬间全部投了过来,一道道审视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绛月予一直待在素魄峰,极少出现在众人面前,非常神秘,此次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位身份尊贵的道主亲传弟子。
不过即使是道主亲传弟子,他们也不会相让。
“咚、咚——”
他们的头顶蓦然出现十三扇庞大的青铜编钟。
青铜编钟每一扇都大如丘陵,此刻参差地悬立在云间,轻轻震颤。点点神辉随之洒落,沐浴着神辉的十名候选人无一不感到心宁神静,身体轻盈。
嗡——”
紧接着空间发生震颤。骨塔之上骤然出现十几道如山峦神灵般庞大的身影,要仰视才能窥得全貌。
这是身外法身。
不是对方摆谱故意要让众人仰视他们,而是因为绛月予她们的修为还不够高,如果看到尊上道主的真身降临,轻则神智陷入癫狂,重则直接神魂破碎而死。
“见过宫主!”
“见过副宫主!”
“见过列位长老!”
十名候选人恭恭敬敬地向着骨塔上的巨人行礼,声音齐整洪亮。
太上神宫宫主手轻轻一拂,所有人都不由控制地站起身。
绛月予仰头看着骨塔上一尊尊巨人般的身外法身。
传说中仙,不可知,不可视,不可揣测,见之即是死亡。她觉得真正的仙应该更恐怖,因为尊者以上就已经是无法揣度的存在,哪怕是法身,时间看得久了也会大脑刺痛难以忍受,就像直视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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