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做事极少会失分寸,这次怎的把人带进正院里来了。
她起身简单地梳洗完毕,推开了门。
嫣然停了抽泣,猛然站起身来。
“大人!”
她提着裙摆直接小跑进屋里,含着泪把梅望舒从门边拉到明堂座椅处,压着她端正坐下,后退两步,就要对她拜倒行大礼。
梅望舒愕然起身,赶在嫣然拜下之前,把人扶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我何须客气什么。”
嫣然抹了把眼角泪花,急匆匆出去,牵着阿止娘子的手进来。
“感谢大人危难时施以援手,救人于水火之中。若没有大人,我和嫂嫂这辈子再也不会见面了。”
身穿素青衣裳的阿止娘子,停在门边,默默跪倒,郑重拜了三拜,低头擦拭了一下眼角。
梅望舒敏锐地反问,“嫂嫂?”
嫣然出身崔氏,她父亲崔祭酒当年挡了郗党的道,崔氏男丁族灭,成年女眷流放千里,京城里哪来的嫂嫂?
她的目光带了审视,重新打量起阿止娘子。
阿止娘子拜倒起身,被领进梅家这么多天,首次开口自陈身世,
“妾身瞿氏,闺名阮止。当年嫁入崔氏,是崔家大郎君的妻室。”
她神色感慨地看向嫣然,“崔氏为郗贼所嫉恨,遭逢灭族祸事之时,妾身刚嫁入崔家不久,小姑嫣然年纪尚小……一别多年,嫣然长大了。”
嫣然含泪道,“嫂嫂和母亲、祖母、叔伯母她们一起被流放西南边地,从此音讯全无,我原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老太君和母亲都已经故去。”阿止娘子的眼里也带了泪,
“老太君在流放路上便没了。圣上亲政那年大赦天下,平反了崔氏冤情。母亲在西南边地居住多年,身体羸弱,平反心愿了结,去年含笑故去,是妾身替母亲送的终。”
“母亲临终时,想要落叶归根。妾身便按她的遗嘱,将尸身焚化,骨灰坛子带回京城,打算葬入崔氏祖坟。”
梅望舒心中柔软的地方触动了一下。
“原来是崔祭酒家中的少夫人。”她轻声喟叹,“我当年入京不久,崔家便遭了事。当面不识故人,怎么不早说。”
她又微微地皱了眉,“千里路程都走过来了,人已经到了京城,阿止娘子若是手头拮据,随便去寻几家崔家旧识都可得些资助,怎么会去街上卖身?”
阿止娘子的脸上出现愤然之色,恨声道,“不是妾身自愿的。”
“千里路远,路上缺少盘缠,妾身都撑过来了。谁知道快到京城之时,竟然半路碰到了恶霸,说妾身和京城里某位贵人长得像,妾身这辈子的大福气来了。抢走了母亲的骨灰坛子,逼迫妾身按他们的意思去做,青天白日的在京城大街上自卖自身!”
梅望舒的视线骤然锐利起来。
“长得像……?”她再度仔细打量阿止娘子的五官神态。
嫣然左右看了几眼,纳闷道,“嫂嫂不提还不觉得,提起来,我倒觉得嫂嫂的眉眼长相,身上的恬静书卷气,有三分像大人?尤其是侧脸看过去,略微一低头时,有五分像了。”
梅望舒细细思忖起御街当日的场面。
齐正衡在院子外叫门的洪亮嗓门,就在这时响入众人耳中。
“梅学士开个门,贵人托小的又送温补药来了!”
门外除了站了几个微服禁卫,地上还躺了个五花大绑的汉子。过去开门的嫣然猝不及防,迎面吓了一跳。
“贵人早上吩咐给梅学士送药过来。上山半路上逮着一个鬼鬼祟祟的汉子,趴树杈上冲别院方向窥探,见着我们队伍就躲,绝不是好人。兄弟们把人拿下了,借梅学士个院子审问口供。”
说话间,几个禁卫已经把那五花大绑的汉子扔进院子里。
齐正衡,“官府查案子太慢,两三个月都结不了案。兄弟们直接用些手段,只要两三个时辰,包这厮有一说一,把来历目的吐露得干干净净——”
话音未落,旁边看守的禁卫突然一个健步冲过去,卸了那汉子的下巴,“哎哟,这厮要服毒自尽!”
齐正衡也大惊,“居然牙齿里藏了毒!这么稀罕的玩意儿,寻常蟊贼可弄不出来。这厮肚子里一定有货!”
立刻把人提到旁边,开始就地审问。
两边说话时房门没关,初夏日光从头顶照下来,庭院里五花大绑那汉子显露出清晰的正脸。
阿止娘子无意中瞥过,脸色突然大变,站起身来。
“就是他!”
她指着门外那被绑缚的汉子,“就是那群恶霸中的一个!夺走了母亲的骨灰坛,威胁我卖身!还不能随意地卖,务必要掐着时辰,去某处热闹大街,卖给他们看中的买家!”
梅望舒听完,不知想到了什么,哑然失笑,“听起来耳熟,倒像是给人挖坑的手段。”
她冲门外的齐正衡道,“给你们个清静院子。劳烦齐兄动作快些,太阳下山前把口供催问出来。”
“我心中有个揣测,需要此人口供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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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紫宸殿灯火通明。
皇城主人过了二更天还未歇下。
殿外随侍的内侍宫人屏息静气,对着门边漏出的灯火,心里无不低声感叹,“圣上勤政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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