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开始见面之前,还不是把她晾在殿外,吃了半天的冷风?
随侍御前,动辄得咎。
或许根本没有什么缘由,纯粹是因为,帝王长成了。
羽翼丰满的苍鹰,已经可以独自展翅高飞,翱翔天际,再也无法忍耐身边有一根时时刻刻牵着脖颈的线绳,告诉他前进方向,规劝他躲避风雨。
她恍惚想起了前几日进宫当时。
紫宸殿的汉白玉楼台之下,她察觉了高处盯来的视线,仰头上望,圣上正好居高临下,和她对视了瞬间。
那不是她熟悉的内敛沉稳的君王目光。
而是充满危险意味的,仿佛被丛林猛兽盯住,暗火灼灼燃烧的陌生眼神。
从昨夜得知叶老师被带走搜查的那个时刻起。
到今天早晨,禁军突然破门而入……
被深深压抑在心底的各种情绪,意外,紧张,酸涩,委屈,忽然间涌了上来。
梅望舒把头转去侧边,忍着薄薄的泪意,轻声道,
“是圣上为难我。”
第31章 私心
齐正衡临走时不放心,再三询问,“你当真会入宫求见圣上?你可别拿话哄我。”
梅望舒还是那句话,“什么时候把老师放了,我便即刻入宫求见。”
齐正衡叹气,“你别赌气,哪有臣子拿话要挟天家的呢。”
话虽如此,还是撤了禁军的包围,回宫复命去了。
梅家大门敞开,以不变应万变,梅望舒便坐在屋里等消息。
消息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
不到一个时辰,宫里快马来报,叶老尚书那边问话完毕,录下口供,和贺国舅的案子并无什么瓜葛,已经把人好端端地送出宫来。
梅家小厮飞快跑了个来回,证实叶昌阁已经在午前回返了城南回雁巷的家中,安然无恙。
梅望舒听了,转头吩咐嫣然取外袍。
嫣然露出忧虑的神色,“大人的身子……可以出门应酬整天了么?”
梅望舒安抚她,“连着在家里休养了半个多月,已经好转许多,应该不碍事了。”
嫣然这才取来了一套紫色仙鹤补子文官袍,“现在穿起来,还是等下出门再穿。”
“今日不穿官袍,拿个托盘来,把官袍折整齐了,和整套靴帽腰带一起放托盘里。”
在嫣然震惊的眼神里,梅望舒站起身,看看自己身上半旧的雪青色竹纹家居袍子,叮嘱道,
“取一件襕袍来。”
又找来了常伯,“把库房里收着的贵重御赐之物都找出来,放在一处。对了,书房里放的官印也取出来。”
——
梅望舒入宫时是傍晚,正好赶上外皇城的六部衙门散值,放值回家的官员三三两两地出来。
当头几名官员沿着宫墙转了个弯,迎面撞见穿了一身白襕袍进宫来的梅望舒,各个脸上都是蓦然一惊,同时停了步,几双眼睛惊疑不定地打量过来。
常伯不能入宫,换了宫里的内侍托举着梅家送进来的木托盘,趋步跟随在她身后。
托盘上一件件整整齐齐摆放着绛紫官袍,玉钩腰带,铜铸官印,最上方赫然是那件斑斓耀眼的御赐孔雀裘。
众官员看在眼里,个个神色复杂。
礼部尚书叶昌阁昨天夜里被禁军登门围家,带走查问的事,早已经私下里传开了。
又有消息灵通的暗中道,一大早看见禁军又往城东梅宅方向去了,流言传得绘声绘色,说什么的都有。
没想到还没出宫门,迎面就撞上了人。
几名出宫的官员纷纷停了步,视线觑着梅望舒身上的襕袍,又去看托盘里的官袍官印。
这边驻足观望,后面又走过来一拨人,领头的鸿胪寺卿俞光宗,和梅望舒平日里是有几分交情的,冷不丁撞见这场面,愕然片刻,走过来见礼,
“梅学士,许久不见。”
梅望舒回礼,“是有一阵没见了,鸿胪卿。”
俞光宗指着那托盘,叹息道,“好好的官袍不穿在身上,这又是什么意思?梅学士难不成要效仿前朝那些归隐山林的大儒,挂印而去?”
梅望舒从容道,“不敢草率挂印而去。实在是在下病势沉疴,难当重用,有负圣上厚爱。今日特意来宫中觐见圣上,当面拜别,辞官归乡。”
俞光宗欲言又止,最后点点头,道,“最近京城里局势混沌……梅学士若是身子不适,辞官回乡养病一阵,也好。”
他退开两步,“圣驾在紫宸殿。”
梅望舒沿着长长的朱红宫道,刚转过一个弯,远处显露出紫宸殿外的鎏金铜钉宫门,迎面撞见苏怀忠抱着拂尘,气喘吁吁地从宫门里小跑出来。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苏怀忠显然提前得了消息,顿足道,“梅学士,人在气头上,别做气事!快快,把官袍穿起来,官印收回去!”
梅望舒并不回应,轻飘飘撇过话题,问,“圣驾在紫宸殿?”
“圣驾在殿里,但你——”
“那就好。劳烦苏公公把官袍官印转交御前,跟圣上禀明:京城秋冬过于凛冽,臣入京十年,病体难支,再难担当重任。恳请放归故乡养病,安度余年。”
苏怀忠双手托着木托盘,站在原地,整个人都懵了。
就在这时,十五六年纪、一副青涩生嫩面孔的小桂圆公公,从紫宸殿方向飞奔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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