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黑衣人便在沈白的目送下渐行渐远,在迈入正殿的一瞬间,黑衣人似是回头望了沈白一眼。虽然看不见他的神情,但是沈白却忽然有了一种被嘲弄的感觉。
“李仙长?”沈白好笑地摇摇头,转身离去。
意外地,第二日沈白就接到了皇上的旨意,令他进宫面圣。出门时,沈白却见父亲沈从云的官轿也停在府门口。
“爹?”沈白惊讶地迎上前,“您这么早就入宫了?”
沈从云叹着气点点头道:“天还没亮,皇上就召集六部重臣要封那个姓李的妖人为国师。”
姓李的妖人?不知为何,沈白忽然想到那令人看不清面容的笑,“那人可是从头到脚裹着黑袍?”
“你见过他?”沈从云微微吃惊。
“昨日宫中见过一面。”沈白又问,“皇上为何要封他为国师?”
沈从云摇摇头叹道:“唉,我儿恐怕还不知道。你进京前几日皇上从西山狩猎归来就忽然病倒,群医束手无策。皇上宠信的那鬼面法师说需要闭关作法七七四十九日,皇上方可痊愈。只是那法师闭关的第二日,皇上的病情却急剧加重,不能早朝,于是严嵩便奏表要皇上下皇榜召能人异士为皇上医病。倘若能医好皇上急症,赏黄金千两、良田府宅,还要加封国师。”
沈白点点头了然道:“所以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医好了皇上的病,如今皇上要封他为国师?”
“不仅如此。”沈从云似是极为无奈,“那李姓妖人说皇上乃是邪祟入体,他如今只是暂时压制皇上身上的妖邪之力,想要根治此症需要九位阳命重的朝臣为皇上彻夜守宫护法一个月方才功德圆满。”
“所以皇上让所有朝臣即刻进宫面圣,任那新任国师逐一挑选?”沈白忽然猜到皇上的圣旨怎会来得这么出人意料了。
“我儿所猜不错,正是如此。为父赶回来只是为了提醒你,如今皇上对这新封的国师简直是言听计从,比之当年宠信那鬼面法师犹胜三分,所以我儿一会儿进宫要多多留心。”
“爹放心,儿子明白。”
等到了宫中,沈白才意识到皇上对这位国师的信赖到了何种地步。
以严嵩为首,六部的文官武将逐一候在了皇极殿门前,彼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陈大人,听说这国师要找人为皇上守宫护法啊,不知道怎么个守法啊?”这是个投机钻营的。
“哎,李大人,我们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乃是分内之事,何足挂齿。”这是个老奸巨猾的。
“要是能为皇上护法,我等真是三生有幸啊。”这是个逢迎拍马的。
“听说是有邪祟迷害皇上啊,这,这……”抖得说不下去了。
沈白心内叹口气。唉,这是个胆小如鼠的。
第三章 守宫大臣
在朝臣们的议论纷纷中,一直紧闭的皇极殿大门缓缓开启了。一人极度飘然地从内走出来,一身黑袍迎风鼓起,竟于走动间有一种超然如仙之感。
那新国师一身黑袍,面容隐在极大的帽下令人难以看清。他姿态平静,缓步走来,似乎根本看不到这偌大金銮殿前这些文武百官紧张窘迫的样子。
他走得很慢。不知为何他在谁面前稍有停顿,那位大臣就会止不住心慌,等他缓慢走过,又忍不住长舒一口气。沈白冷眼看着这位国师在谁面前停留得久一些,尾随其后的小太监便会速速提笔在册录上书写几笔。
终于这位国师停在了沈白面前。他仔细地打量沈白许久。他的目光隐在黑袍帽子的阴影下难以分辨,但是沈白却又感到了他那藏着优越感的隐笑。那是一种俯瞰众生的笑、一种怜悯狂妄的笑、一种强者施舍给弱者的笑。
他从沈白面前飘然而过,身后小太监的笔又开始动了。
其实从群臣队首走到队尾,用不了多少时辰。可是在场的这些文武百官、国之栋梁却隐隐觉得汗如雨下,这过程难熬得令人惊心。
嘉靖帝本就是个性情反复无常、喜怒很难猜测的主子,而这位国师似乎境界更高一筹。大臣们很怕自己深吸一口气就会被他发现,然后被牵扯进难以预知的命运齿轮里,最后被碾得血肉模糊、骨肉分离。
能让这么多京城高官低声下气、躬背垂首,除了皇帝,这位面容模糊的国师似乎是第一人。
国师终于又回到了皇极殿,那殿门在众人面前缓缓关上,于是又一场惊心动魄的等待开始了。
沈白确信他在那前途未卜的名单上。这是一种直觉,说不清、道不明,却很强烈。
又过了片刻,嘉靖帝身边伺候的太监总管崔方出来传旨:“皇上有旨,命首辅大臣严嵩、兵部尚书沈从云、刑部尚书黄光升、文渊阁大学士徐阶、锦衣卫副指挥使闫振川、工部左侍郎严世蕃、监察御史邹应龙、顺天府尹沈白、中书舍人罗龙文等九位大臣留下另行听旨,其余的大人可自行回府了。”
一锤定音,有人欢喜有人愁。离去的皆大欢喜,留下的忐忑莫名。
沈白望着留下的众人若有所思。
因为是为皇上守宫,故不宜离主殿太远,所以留下的九人被安排在中极殿的偏殿内。等引路的太监将诸人带过去,他们才发现连每个人暂住房间的位置,这位神秘国师都已安排好了。
“沈大人您在左首第一间,严首辅您在左首第二间,邹御史您在左首第三间,严大人您在中间第一间,徐学士您在中间第二间,罗大人您在中间最后一间,沈老大人在右首第一间,闫大人您在右首第二间,黄尚书您在右首最后一间。”安排房间的小太监将几人的房间一一道来,随后赔笑道,“不妨碍几位大人休息了,皇上若是有旨,小人自来通报各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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