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儿脱掉鞋踩在沙子上,还有点烈日的余温,风吹得她的头发乱飞,裙摆也炸开,只能双手用力往下按,步伐都不敢像平常一样迈得大。
高明索性说:“要不坐下来吧。”
也没能坐的地方,除了沙子。
禾儿坐在能看到妹妹的地方,说:“坐那儿还有太阳,她也不嫌弃。”
苗苗画画一定要挑角度,选哪儿就是哪。
别说是这么点太阳,就是大中午都不带挪的。
高明也看得到,说:“待会就没了。”
现在毕竟是日落,要不是夏天,估计早天黑。
两个人并肩坐着,像他们这样的小情侣有很多,一对一对的,要么是携家带口地走着。
坐到夜里头,海边摆起小摊,卖海鲜和烧烤,都不用走太远就有得吃。
都是早上新鲜的东西,种类和沪市也有许多不同。
禾儿吃着有些遗憾,说:“可惜带不回去。”
鹭岛是这次到闽省的第一站,之后还有很多地方要跑。
高明说:“以后会有时间来玩的。”
样样都在越来越方便,不像以前,出趟门才叫麻烦。
禾儿想想也是,一个劲催着妹妹吃快点。
苗苗咬着螃蟹,嘎嘣嘎嘣响,说:“很快了。”
禾儿觉得她的快就是和小时候比,无奈道:“行吧行吧。”
姐妹俩说着话,高明支耳朵听旁边的人说话,手肘碰了女朋友一下。
禾儿发出一个询问的鼻音,在他的眼神示意下也注意到旁边那桌人。
是几个大叔,年纪四十左右,二锅头都喝掉两瓶,正在说“边境贸易”的事。
这年头,做倒、爷是顶挣钱的事,坊间传闻跑一趟能挣一辆车,但机遇与风险并存,别的不说,一年不知道多少人被杀被抢,出去再没回来过的比比皆是。
禾儿听一会,小声说:“挖国家墙角,也敢说得这么大声。”
看来是真喝不少。
现在国内实行价格双轨制,对国营单位的产品还是固定价格,比如一袋米,粮店卖一斤一毛二,私人老板可以卖二毛五。
很多人就钻这空子走后门、批条子,大笔买下国营厂的东西,倒卖出去。
边上这几个就是,苏联那边重工业发达,轻工业产品奇缺,加上天气问题,纺织品和皮毛一向走俏。
他们就是利用手里的关系,挣得盆满钵满。
不过挣大钱的人一向不敢在外面说的,现在治安可不怎么好,这些人胆子倒大,别还没回到住的地方就叫人敲闷棍才好。
高明是一直听着,说:“你看没说话的那个人。”
禾儿定睛一看,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戴副金丝眼镜,一只手一直放在随身的公文包上,表情是生怕人家看不出来人他有钱,已经被忽悠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一句话都没能插上。
满脸就写着“我家有钱,快来骗我”。
她眉头一皱说:“难怪我觉得哪里不对。”
现在看来,说话这几个是不是倒爷还不好说,有所图是肯定的,说就跟钱是地上捡的似的,一个劲忽悠金丝眼镜投资。
这种事,哪年哪月都不少。
禾儿警惕起来,假装打量风景看四周,目光收回来说:“靠门那块桌俩男的不太对。”
她有个早年抓在部队里抓特、务,现在在公安学校教侦查的爸,半个公安的素养还是有的,不然谁家也不会让个小姑娘在外面跑,有人跟着都是危险。
高明刚才只顾着听,这会神色一凛说:“吃完走吧。”
苗苗听完眼睛眨眨,手擦干净说:“我吃完了。”
还舔舔嘴上的油花,回味着刚刚吃的大螃蟹,清蒸以后一勺油淋上去,别提多鲜美。
禾儿好笑看着妹妹,说:“行,那就走吧。”
三个人一路走回招待所,这儿是官方的地方,各单位有人出差都住,有保卫科的人巡逻,房间干净整洁,安全系数高,价格也比较贵。
不过他们不心疼钱,当然是住这。
但再安全的地方,也会有意外,半夜走廊里有人叫一声,禾儿从床上跳起来,床头灯拉开,姐妹俩本来是一人一根手腕粗的棍子放枕头边睡觉,这会拿在手上警惕地盯着门。
高明按节奏敲两下说:“是我。”
在外面住,都是和衣睡,第二天要穿出门的衣服,今晚当睡衣,没什么不能见人的。
禾儿顺顺头发,只开一点门缝确认清楚,才开门让他进来。
高明进来就把门反锁上,说:“有人遭贼了。”
禾儿头发都快竖起来,说:“谁啊,多少钱?”
高明刚刚在走廊上看过一会,公安保卫科的人都来了,这会一脸一言难尽说:“还记得晚上吃饭看到的那金丝眼镜吗?”
禾儿不敢置信道:“不会是他吧?”
世界就是这么巧,高明也没想到,点点头说:“要么是吃饭的时候被人盯上,要么就是跟他一起吃饭的那几个。”
禾儿觉得也是,说:“那应该跟我们没关系。”
又说:“苗苗你睡吧。”
妹妹每天起床睡觉有点的。
苗苗拎着木棍,好像还有点惋惜说:“没事吗?”
禾儿哭笑不得道:“睡你的吧。”
苗苗不得不被子蒙头接着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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