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不是这样讲究穿戴的人,茉莉最清楚的,从前学校的新年舞会,她戴了一只镶珍珠的发夹在头上,就觉得已经很隆重了,倒把精钢石的手镯借给宴溦戴。她这样此地无银,她偏要上手去拉开看看,“怎么伤在这里?”看完就吃了一惊,缩回了手,“来时,只听见肖大哥说你受一点伤,要静养,所以突然搬到这儿来,我还一阵担心,不知你弄伤了哪里?怎么在脖子上?”茉莉凑近了又看了看,关心地问着。
怀承站在茶几一侧,想替她遮掩,也许可以说是铺子里的货架倒了,不慎碰在脖子上,还没开口,先听见云澜自己解释,她顺着茉莉的话头,往下说:“还不是因为我们两人常常吵架,你也不来替我站台,我一气之下,就上了吊了,又被人救下来,”她实心实意地说着,自己捂了捂那处伤口,情真道:“就弄成现在这样了!”
她说着话,旁边前一秒还在替她揪心的人,都听笑了。茉莉更是抬手要撕她的嘴,“是么?瞧不出,你如今这么大气性!”
云澜因为行动不便,没躲开,让她在唇边捏了一记,回嘴道:“就是我从前总让着你们呢,不然我但凡一不高兴,就是要生要死的!”
茉莉用力瞪她一眼,瞧她越演越真。连她身后的邝医生都被笑得发出“呵呵”的声音来。让她这么一打岔,也没人再上赶着追问她受伤的事。
怀承在旁看着她云淡风轻的说笑,一句接着一句,想她一个人坐在窗边书桌旁的清廖背影,在心里一声叹息,她花了许多个晚上,终于把那件事说成了一个笑谈。他抬手请他们在沙发上坐下,顺手把茶几上的两样东西拿走,换了一壶热茶来。
等坐定了,茉莉才想起今天特地联系了怀承,要专程来一趟的原因。她从随身的手袋里取出一封信来,递给云澜,“你看,这是你三哥的信。那天不巧,我刚好换休,不在医院里,是匆匆放在我们值班室桌子上的。”
是三哥的信!云澜接在手里,看了看信封上潦草的“聂云澜”三个字,龙飞凤舞,有点儿不像三哥平常写字的风格。
她起身把信封放在那边一张高几上,午后的日光映上枣红的桌面,云澜低头多看一眼。茉莉便也起身跟着她走过来。
“你和肖大哥?”茉莉凑近来,挨着她要说悄悄话。
“你和杨先生呢?这段日子见过面么?”云澜转而问她,她自己还没有结论的问题,轻易不肯作答。
“你先说!”茉莉机灵如常,轻易不上当,朝云澜扬了扬下巴。
云澜一手按在几面上,偏过头来对着茉莉认真想了想,作势道:“不如我搬到你那里去吧,我给你做个伴儿,同你睡一张床,请邝医生帮忙把我调到广华医院去,我跟着你的班次好不好?吃也跟着你们,喝也跟着你们……”
“那也没什么不行,只怕有人不同意!”茉莉眼睛里闪了闪光,并不吃云澜这一套。她随即扭过身去,故意大声道:“那不然,你还是跟着我回我们那边儿去吧。”说话间朝她哥哥和怀承坐着的沙发瞟了一眼。
马上听到怀承抬头来问:“为什么?”他目光同时扫过茉莉和云澜两人。
茉莉得意一笑,摇了摇手道:“没有啦,我说笑的,云澜说这里吃得不好,她想吃荷叶粉蒸肉,可惜这里没人会做。”
怀承有一瞬疑惑,他没来得及多想,回应道:“伍姐会做,你吩咐她一声…….只是,这时节大概不太对吧!”他边说边反应过来,犹豫着,这是夏天的应季菜色吧……
茉莉没听完,已经缩着脖子在偷笑了,她嘴角抿成一道骄矜的弧线,朝云澜点了点头。
云澜手指不经意的在桌角上划来划去,没什么特别的表示,等茉莉笑完,才开口问她:“好了,轮到你讲讲了,你和杨先生怎么样?”她是无心的闲谈,关心朋友的意思,没想到,她这番追问,把神采飞扬的茉莉,问得沉默了下来。
像夏日傍晚收敛起来的夕颜花,茉莉渐渐低下头来。“怎么了?”云澜问。
“你知道,现在外头各大港口的封闭了么?”茉莉叹息着问。
云澜点头。
“可有种黑市上的船票,就是暗船,你听说过么?可以出港,离开这里的。”茉莉抬头来,断然的说:“一沦陷,锦堂就辞了领事馆的差事,应他家里的要求,买了那种船票,逃走了。”说完了,似乎缓了一口气,又补充:“听说,逃到了重庆。”
哦,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意思么!云澜抬手来,用左手揉了揉茉莉肩头,安慰她。
茉莉点点头,她懂她的意思。
两人停在这儿一会儿,茉莉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向云澜提起:“我年前,在百货公司,遇到宴溦的妹妹,就是小我们一级的那个苹果脸的女孩儿,我那时走得匆忙,没看清楚是她,走过去才被她拉住,认出来。仿佛都活着,是大难之后的久别重逢亲人似的,在柜台前站着说话。才知道,宴溦一早就从你们救护站偷偷联系了家里,连学校都没通知,就跟着家里的车走了,是吓怕了的,连学也不打算再上了。”
“哦…..”云澜听她说起宴溦,想起那时她不辞而别的事来,原来并没有跟学校说明。
“而且,你再想不到,宴溦如今怎么样?”茉莉嘴角显出一丝不屑的意味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