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为什么相柳的血里没有毒?”
她的血是有毒的,美人蝎的血也有毒。
据凌一弦体感,如果纯以毒性大小来论,相柳应该比美人蝎还高一个等阶,跟自己打个半斤八两。
他甚至连毒素种类都比凌一弦花样多,怎么血里会没有毒呢?
莫潮生哼笑一声:“小奇葩,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吗。”
凌一弦的母亲,可是天下间只此一位的“鸩”。这种山海经记载的奇物,就连羽毛上都浸着满满的毒性,把它的羽毛泡在酒里,滑入食道便可封喉。
不过,凌一弦的话倒提醒了莫潮生。
“盯着点,铺张塑料布,然后摁住相柳。”
他叫凌一弦进屋,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相柳蛇应该专门生有的九个不同的毒腺。其他几个毒性稍弱的就算了,有两个毒性特别强,为了确保安全,还是先挖出来。”
凌一弦微微一愣:“额,这个,你来还是我来?”
莫潮生结结实实地翻了个白眼:“废话,当然是你,要是我就能动手的话,叫你干什么。”
毒腺暴露在空气里的那一瞬,必然有大量的毒素弥漫开来。
这种活计,不找凌一弦这种专精人士,难道他还自己来不成?
角落里,相柳的身影弹动了一下,大概在神志不清之间,也听懂了他们这番议论。
凌一弦摸着匕首冰冷熟悉的手柄,双膝压住相柳肩膀,在莫潮生的指点下用刀锋比住了相柳的耳根,一时间居然有点踟蹰。
她跟美人蝎和山蜘蛛面对面地打过架、正正反反扇过鹿蜀四记耳光、在和其他武者对战的时候,也不乏乘胜追击,把便宜占到底的事。
所以此时此刻,凌一弦并不是缺乏下手的经验。
她只是,她就是……她唯独觉得,这一次的手感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同,凌一弦说不上来。
她没心没肺惯了,语文又不太及格,很难精准地描述出这一刻的微妙心情。
但凌一弦就是知道,她今天下手挖相柳的毒腺,和过去那些硬碰硬的战斗,这两者一定在什么地方存在着差异,那才是她如今心绪复杂的源头。
恍然之间,莫潮生的手落在了凌一弦头顶。
凌一弦还以为莫潮生又要抽自己后脑一巴掌,下意识就一低头。
结果莫潮生把手追了过来,却只像小时候那样,轻轻在她头发上拍了拍。
“不要想那么多,直接动手。”莫潮生声音平稳地吩咐道,“毒腺暴露在空气里的那一刻,相柳一定会借此机会发起反击。你要压制住他。”
“因为意外随时可能发生,所以你要随时做好杀死他的准备。”
听到这句话,凌一弦下意识想要转头,莫潮生按在她脑袋上的手掌却微微用力,阻止了这个动作。
“……你干嘛?”
“别看我,先做好你该办的事。”
凌一弦小声嘀咕:“莫潮生,我总觉的你是故意的。”
“我确实是故意的。”莫潮生坦然承认,并且意有所指,“我看得出,那个叫明秋惊的男孩,已经做好了在关键时刻夺人性命的准备。”
凌一弦瞬间就反应过来,不自觉地抬高了声调。
“……你觉得我没准备好?所以你把相柳留给我当预演?”
莫潮生幅度很小地轻轻摇头:“在你真正长大之前,我没教导过你仇恨的样子。”
所以,凌一弦没有成为他这样的法外狂徒。
虽然因为社会化程度不够,她经常无意中展现出许多离谱的思路,但凌一弦本身对生命的尊重,从她很小的时候在獠牙豹眼皮子下救走陌生人起,就一直没有变过。
莫潮生曾经从太多杀意中经过,他自己也是个过去的复仇者。所以他能够轻易发觉,那个叫明秋惊的孩子,心中保存的恨意和决断尚且新鲜。
可凌一弦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直到最近,他才把这些旧事一股脑地告诉给凌一弦。它们就像树皮上陈旧的点点斑痕,铭心刻骨,但已经过去。
凌一弦会鄙弃、憎恨、厌恶玉门,她也有理由讨还过去的累累血债,并且一直以来在为此事做出努力。
只是……
感觉着手掌底下毛茸茸、暖烘烘的那颗圆脑袋,莫潮生又回忆起她梳着羊角辫时小小的样子。
他冷静而残酷地想道:凌一弦想要复仇,却并不意味着她已经做好准备。
要知道,情急之下、紧要关头赶鸭子上架地夺走一条性命,和事先就已经抱着“我必然杀人取命”的决心,这两者之间的心理和表现在决战之间的状态,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只是普通的对手就算了,可如今,他们已经离最终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莫潮生见过玉门首领。
那不是一个在紧要关头,才能急忙改变想法的对手,如果不在一开始就抱着让他有去无回的决心,就根本等不到那个“紧要关头”。
正如杀强敌之前,要先挽满劲弓,要拿走这样一位对手的性命,也一定要在之前就做好十足的准备才行。
不过,他也并不是一定要逼着凌一弦去做。
不知道莫潮生脑海里都转过了哪些念头,至少凌一弦听明白了一件事:“不就是挖个毒腺吗,我又没说我不干——等等,我要是不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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