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秋惊谦逊地点了点头,“您白天支开我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他白日里被莫潮生打发出去六十公里,提前探明了今夜的扎营地点,同时在也扎营地附近,选好了这么一处地理位置优越的谷底。
非常幽静、非常干净、地形也大致非常平坦。无论谈话还是切磋,这里都不失为一块宝地。
莫潮生哼笑一声,提起斧头:“胆子也不错。你知道上一个敢单独跟我出来‘聊聊’的人,现在坟头草生了多高了吗?”
明秋惊笑了一下:“我想,莫先生应该不会这么对我的。”
他现在还是莫潮生名下的成员,莫潮生可以找他的茬、给他多多地分配工作、甚至一言不合把他打伤,但总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而且,明秋惊对此也很看得开:众所周知,毛脚女婿刚上门,总是要被老丈人刁难一番的。
特别是,这个老丈人一辈子没谈过恋爱,一看就是fff团的死忠成员。
听见明秋惊胸有成竹的口吻,莫潮生缓缓地眯起眼睛。
下一秒钟,只听咚地一声闷响,饭锅大的斧头重新被莫潮生墩回松软的泥土,斧柄在地上戳出了一个碗口大的圆坑。
“行,不管你是真不怕还是假不怕,至少脸上够绷得住。”
莫潮生收起斧头:他本来也没打算把明秋惊大卸八块,滋润山谷里的茶花树。只不过想做凌一弦的男朋友,他试试这男孩的胆子和气量,也无可厚非。
沉吟片刻,莫潮生难得在说话时放慢了语气。
褪去身上那股风风火火的燥意之后,他竟然真有了几分为人长辈的模样。
他善解人意地说:“一弦跟我长大,性格比较野,平时劳你多包容照顾一些。”
勇敢的明秋惊,此刻宛如像素小人马里奥一样,biubiubiu地跃过莫潮生挖下的每个大坑。
他很真诚地说:“没有,一弦非常可爱。我们在一起都是互相包容,没有谁照顾谁更多的这个说法。”
莫潮生摸摸下巴:“我大概听说过你家里是干什么的。你从小见到的美女应该也不少,不知道一弦在你心里能不能排上前三啊。”
此时此刻,莫潮生语气简直堪称温和,但谷底就是凭空掀起一阵无端的杀意。
而机智的明秋惊,此刻宛如像素小人马里奥一样,顶起金砖,吃下所有采分点金币。
“审美是种比较主观的印象,比如我就觉得,我妈妈和一弦,是世上最美丽的两个女人。更何况,即使有人比一弦更漂亮,难道我就要喜欢她,人家就能看得上我吗?一弦可以喜欢我,是我的幸运。”
连续两发落空,莫潮生轻轻地喷出一道鼻息。
“你和一弦的事,她既然一心愿意,那我既管不了,也没有立场管。她已经长大,不是我一手带起的那个小孩子了,那么无论以后磕了碰了,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如果凌一弦在场,听见莫潮生这么说,大概会惊奇地睁大眼睛吧。
原来莫潮生虽然看起来大咧咧的,但他心里真的有笔账,而且还这么清晰。
明秋惊笔直站着,洗耳恭听,等着莫潮生接下来的“但是”。
下一秒钟,莫潮生说:“但是,你我都知道,而凌一弦未必知道——只要人愿意,那言语的力量,可以比任何武器都要尖锐百倍、锋利百倍、留下的伤害更是能贯穿十年、二十年、乃至一辈子。”
明秋惊张口欲语,又被莫潮生一个手势给堵了回去。
“听我说完。”莫潮生严肃地说道。
“你们现在相处的很好。这也看不出什么,热情上头的小年轻们,都可以如胶似漆。我自己养大的孩子我很清楚,在你们相处的时候,她确实受到了你的照顾。”
“但如果有一天,你们相处不好了、甚至于翻脸了,那么不要伤害她,和她好聚好散。当然,如果你不小心伤害了她,那也没关系……”
莫潮生笑了起来,露出森白的牙齿,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异常惊人。
他慢悠悠地说道:“看在你们从前的情分上,即使你伤害了她,我也会对你包容一些的。”
明秋惊毫不怀疑,莫潮生口里的“包容一些”,可以等量翻译成“哪儿的黄土还不能埋个人呢”。
山风扑面而来,仿佛也吹过莫潮生身上散不尽的血腥味。
如果说,凌一弦是只初出山林,小心翼翼又胆大妄为地,对着外面世界探出爪子的小野兽。
那莫潮生这个人的本质,大概就是凶兽胡乱扯了张人皮往身上一披,接缝处还没怎么裹紧。
如果不是因为凌一弦,明秋惊这辈子也未必会认识这样的人。
但正因为凌一弦,明秋惊永远也不会忌惮莫潮生。
如果你深爱着一个女孩,宁可自己粉身碎骨,也舍不得伤她的心,又怎么会害怕她身后阴影里的那个守护者呢。
明秋惊弯起眼睛笑了笑:“请放心,莫先生,您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保持着那个友善、温和、全无棱角的微笑,明秋惊的声音温润得像是一池潭水:
“作为您允许了这段关系的报答,我也想回报给您一个小小的建议——等到玉门的事忙完了,莫先生不如也试试谈恋爱吧?”
莫潮生大概八辈子都没听过这么离奇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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