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当年和母亲为父亲收尸的时候曾经来过一次,当初的洪水实在太大,冲走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她和母亲在庐州待了半月有余也没能找到父亲的尸骸,最后只是立了个衣冠冢。
然而时过境迁,如今故地重游,当初那条洪水滔天的大河如今格外宁静,只见杨柳如烟,长堤十里,只是她的父亲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他们身无分文,两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看着四周人来人往的街道有些陌生。
“姑娘,要做工吗?”
刚走过码头,一个头发梳的锃亮的看起来格外和善的大娘忽然拦住了他们去路。
“做工?”
柔嘉有点心动,光靠着不多的死物迟早有用完的一天,她原打算盘个铺子好好经营的,但眼下却是有些走投无路,幸好年纪尚轻,听说这庐州采桑缫丝业颇为发达,于是便应了声,“敢问是做什么工?”
“到晖县茶园采茶去,你瞧,那边都是我们招徕的姑娘。”那大娘指着桥边的几个女孩子给她看。
柔嘉粗粗扫了一眼,只见她们各个面黄肌瘦,手中拎着个包裹,大约也是从家中逃出来的。
“那工钱几何?”
“你放心好了,大娘是个厚道人,包吃包住,一个月一钱银子。”大娘见她应声,热情地拉着人便朝桥边走。
柔嘉被她拽的有些趔趄,不习惯被这么对待,于是试图去推她:“大娘,我还得再想想,你先放开好不好?”
“嗐,你这丫头,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赶紧的,船马上就要开了,你瞧着那么多人都去了,大娘还能骗你不成!”
可她越是热情,柔嘉就越是警惕,走到了桥边的时候一股直觉忽然涌了上来,突然拉开了她的胳膊:“多谢大娘,我不去了。”
那老妪被她一推开,登时就变了脸色:“你这丫头怎么能改口呢,银子都拿了哪儿有反悔的道理,你今天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我没拿你银子啊!”柔嘉连忙争辩,“你不要空口污蔑人。”
“污蔑?”她三角眼一翻,船上的黑脸艄公便走了过来,拉着她的胳膊便往船上拽:“走!”
“我没有,你们在说谎!”柔嘉着了急,巴住桥边的石柱不肯过去,“来人,救命!”
她喊的着急,一时间不少人都从桥上往下看。
“闹什么闹,你这个不孝女,跟野男人私奔了你知道我们老俩口有多伤心么!快跟我们回去!”那老妪又换了套说辞,桥上的人顿时便开始对着她指指点点。
“原来是私奔啊,还不快跟你娘回去。”
“是啊,可真不孝顺。”
“就是,你爹娘都找来了,还不赶快回去!”
“他们不是我爹娘……”柔嘉着急解释,但那老妪太会做戏,一把鼻涕一把泪,喋喋不休的指责她,压根就没人信她。
正拉扯间,萧桓想起她当时在车上告诉他的话,一看见一个穿着红色衣服,带着到的人惊人,便连忙上前将人拉了过来。
那捕头一见这老妪和艄公,顿时就变了脸色,大叫了一声:“又是你们,拍花子的!”
原来是人拐子,众人恍然大悟。
两个人一看到捕头来,立马就撒了手,钻上船就想跑。
红衣捕头手脚麻利地追上去,一把拽着老妪的领子将人拉了回来,拿绳索捆了押去了县衙,一场闹剧方才罢休。
柔嘉逃过一场,也不由得有些后怕,再不敢打做工的念头,只得拿了当初皇兄特意从内库里给她挑的身上仅剩的一件璎珞,打算去当铺里典当。
可这璎珞又实在太过贵重,他们乔装之后,看着过于朴素,一连走了好几个当铺不是出不起价,就是不敢收,迫不得已,柔嘉只得又朝着街角的一家小当行走去。
这间店铺坐落在街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铺面并不大,但上头的匾额看着已经有些年头了。
柔嘉将璎珞拿了出来,已经不抱希望了,但刚走进去,那掌柜的柳二娘对着太阳看了一会儿,忽然调转了眼睛盯着她:“哪儿来的?”
“家传的。”柔嘉像走进前几家一样,淡淡地开口。
“家传?”柳二娘打量了她们全身一眼,目光略过萧桓的时候,顿了顿才开口,“这璎珞上用的可是新出的累丝工艺,做工之精细,一看就不是凡品,老实说吧,哪儿来的?”
“反正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柔嘉抿了抿唇,“您若是不收,我便走了。”
“走?”柳二娘放下了璎珞,睨着眼笑了:“这庐州城里若是连我们柳记都不收,你就不用往别处去了。”
她看着气定神闲,但声音却斩钉截铁,柔嘉拿着这璎珞只觉得像烫手山芋一般,踌躇了片刻,还是牵了桓哥儿准备出去:“那便不叨扰掌柜的了。”
她们正要出门的时候,身后忽然又传来了声音。
“站住。”柳二娘慢悠悠地走到了她们前面,“我瞧着你们怪可怜的,是从远处来的吧,走投无路了才来了当铺?”
柔嘉这一路因着伶仃已经被欺负了不少,听着她这么问,警惕地退到了门边:“只是一时有急而已,你若是不应便算了。”
“其实,也不是不能收——”柳二娘忽开了口,眼神落到萧桓身上,忽然摸了他的头一把,眼中带了些怜爱,“我年末的时候家中失火,官人孩子都没逃出来,那孩子走的时候也是这般年纪,若是这孩子留下来,你这璎珞我不但收,还高价收,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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