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厌其烦的守着自己的地摊,翻阅完一本小书,又去翻第二本,顺便换个舒服点的坐姿,两条很长的腿往前伸,踢到地摊上的玩具球,他没注意。
玩具球滚到樱桃的面前,她捡起来看到里面的圣诞树,树上挂满礼物,轻轻晃动时,玩具球里的雪花飘起来,慢慢落在圣诞树上,还挺漂亮。
程桀翻完第二本小人书,准备去拿第三本,温软的声音忽然响起:“你好,这个怎么卖?”
程桀微微抬眼,看到瓷白如雪的手拿着圣诞树的玩具球递过来。
他用指尖顶起帽沿,眼帘上抬,看到她的脸。
夏天其实像个自带滤镜的季节,有蓝得像海的天空,白成棉絮的云。清风拂过,树梢晃动,电线杆上的麻雀跳动,集市吵吵闹闹,程桀却被一双眼睛吸住不动。
她俯下身来询问,一只手撑着膝盖,一只手托着那玩具球。
齐刘海,刚过肩的头发被风吹得飘起来,她有一双明亮灵动的杏眼,天然的美丽和易碎感,疑惑的看着他。见他不回答,她歪歪头,努力探近身体,脸靠他更近。
“这个多少钱?”
樱桃用同样柔软的声音问。
程桀极慢,极慢的挪开视线。
那是一种怪异的感觉,身体像被什么击中,瞬间头晕目眩,体温升高。程桀迅速抓起旁边的水灌下去,很快喝完一瓶水,可心里面燎烧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樱桃好奇的看着他。
程桀压了压帽沿,声音微哑:“两块。”
樱桃拿出一张粉色的百元钞票给他,漂亮的指尖指着他手边的书:“那个有卖吗?”
程桀从书堆里捡出几本扔给她,樱桃没有计较他的态度。
她挑出来三本,问他:“这些多少?”
“九块。”
樱桃点点头:“不用找零了。”
她抱着书和玩具球回到自己刚才坐的地方,刚翻开小人书,高大的人影盖住她的脸。程桀把数好的零钱给她,一句话没说,走了回去。
程桀看到樱桃并没有清点钱,就把那些零钱收起来,好像很信任他,又好像一点都不怕吃亏。
他后来再想看小人书打发时间,莫名其妙看不进去,视线控制不住的往樱桃坐的地方飘。
他其实听声音就认出来她是上次那个走两步路就喘气的娇气大小姐。
一个人跑来这里做什么?
*
到傍晚的时候,樱桃已经看完三本小人书,而喻天明还没回来找她。
程桀在收摊,把东西装进一个硕大的麻袋,然后放在自己的三轮小货车上。
他骑车经过樱桃的时候,看她盯着某个方向。
“走不走?”他忽然问。
樱桃看向少年,他帽子下的脸原来很好看,五官英朗凌厉,眼神漆黑,看人冷淡,高挺鼻梁下的唇抿得死紧,耳朵上别着一根有点皱的烟,打着耳钉,帽沿下的眼睛微眯着,不耐烦的催促:“上来,我送你回家。”
樱桃有些犹豫,她跟这个少年只见过两次,而且他凶凶的,看起来脾气不好,谁知道会把她带到哪里去。
樱桃摇摇头:“我哥哥会来找我的。”
程桀就没再理她,骑着车回去了。
可是天色渐渐暗下来之后,喻天明还没有来找她,集市上已经没有人,家家户户关着门,樱桃还能听到附近狗吠的声音,更加不敢乱走。
“你不是说你哥会来找你吗?”
身后忽然响起男生散漫的声音。
樱桃回头看到程桀倚着树干在抽烟,天色那么暗,她却好像能看到他眼神中的嘲笑。
“你怎么回来了?”樱桃满是忌惮的朝周围看,街头巷尾没有人,她又不能跑,如果他动粗,她得怎么自救?
程桀还拎着个塑料口袋,里面装着从超市买的面包和牛奶。
他把牛奶拿出来,插.进吸管,仰着头挤一点到嘴里,之后把牛奶塞她手里,“看到了,没毒。”
他把面包拿出来分成两半,先咬一口吃掉,把剩下的一半给她,“毒不死你。”
倒不是舍不得给她一整个,就是明白她会瞎想,才这么证明。
今天卖她三本书和一个玩具共计十一块,赚头就只有三块,给她买牛奶和面包花了二十,倒他妈赔本!
程桀抽着烟思考今天的自己是不是脑子有泡,竟然会舍己为人。
“你可以不抽烟吗?我身体不好,闻不了烟味。”旁边响起她温温软软试探的声音。
程桀瞥她:“你怎么这么麻烦。”
他却把烟灭掉了。
**
程桀喝的酒确实多,叫代驾把自己送回家后就躺床上,脑袋昏昏沉沉,疼得厉害,他眼神空空的盯着天花板,闻到了窗外盆栽里自己养的栀子花香。
香是挺香的,却没有记忆里那么美好缱绻。
他抬手遮住眼,第无数次回忆那天——
热闹散去的集市变得冷清,蝉鸣有些吵,老槐树的枝桠被风吹得摇晃不停,树叶摩擦,声音沙沙。
程桀坐得远,给自己买了瓶啤酒,拉开易拉罐喝的时候注意到樱桃正看他,动作略有停顿。
酒精覆盖在舌尖,微涩和辣。
少女安静着不说话,树影不知何时绣在她白裙,裙角微动,这个夜有属于她的气息在飘洒,遇风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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