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上午,周冉都在文学院和前辈以及领导交流,到了中午,她总算见到了柯月兰。
柯月兰留着利落的短发,保养得极好,皮肤是同龄人难有的紧致。
她还未想好怎么开口上前打招呼,对方先偏头跟身边的男士耳语了几声,朝她走了过来,“周冉是吧?我一眼就认出你了,你和你爸长得很像。”
周冉的确更像徐岩,尤其是三庭五眼。
周冉莞尔,“您好,柯阿姨。”
“下楼聊聊?”餐厅的自助餐刚刚摆出来,服务员还在按照名单摆放铭牌。
周冉点头,两人并排着往楼下走。
因为校庆,学校里简直人满为患,她们好不容易才在餐厅后面的湖边找了个相对而言比较僻静的地方。
“听说你妈妈过世了。”柯月兰嗓音轻柔地问。
周冉在来和她见面之前想象过很多可能,唯一没想到的是自己在见了她之后心里很平静,而且,也没想象中那么讨厌她。
“嗯,”周冉哑着声,湖里的荷叶已经露出了尖角,时不时地有蜻蜓从水面上略过,她偏头看身边这位谈吐优雅的中年女人,“您好像知道我会来找你。”
“学校不可能无缘无故把你文学院的学生和我们安排到一起吃饭,”柯月兰把她手里提着的铂金包放在了排椅上,“你妈妈和我联系过,她和你爸之间存了些误会,我给她解释清楚了,看样子她并没有告诉你。”
“误会?”
“陈敬这个人我早就提醒过徐岩要远离,你爸还因为他是同乡而把他当成好哥们,”柯月兰伸手揽着周冉的肩,“孩子,你是不是觉得你爸当年抛妻弃子去美国是因为我?”
周冉心跳在隐隐地加快,既激动又惧怕。
“我当年建议你爸去美国发展没有私心,那时候我已经和我现任丈夫Steven在交往了,没必要吃回头草,陈敬当年和你爸存在竞争关系,希望你爸能去美国,他具体是怎么从中作梗地我不太清楚,总之你母亲听信了他的话,以为你爸忘不了我,夫妻俩缺乏一个有效的沟通,最后闹到离婚收场。”
周冉的手慢慢变得很冰,她大脑有些混乱,许多旧时的记忆混杂在一起。
“你母亲是在你爸去世后联系到我的,她说她直到徐岩去世后才知道他在国外一直没有再婚,还是一个人独居。”
柯月兰和周青宜这些年断断续续也联系过几次,刚开始那会儿柯月兰很不理解周青宜为什么会让她和徐岩的婚姻分崩离析。
后来她知道了周青宜的个人经历,慢慢理解了她。
柯月兰的人生顺风顺水,而周青宜的人生就像是一艘破旧的木船不小心驶入了风暴中心的海洋。
重男轻女的父母对周青宜动辄打骂,甚至让成绩很好的她辍学打工供弟弟读书,她是勇敢的,只身一人来到海城,也是幸运的,遇到了徐岩。
徐岩只是柯月兰顺遂人生里的一个过客,可对于周青宜来说,徐岩是驱散她人生阴霾的光。
后来,周青宜读了书,也考取了许多证书,工作也是体体面面,可她骨子里还是不自信的。
陈敬在她面前亮出自己的信息,周青宜不战而退。
周青宜说她当年并不觉得委屈,潜意识里觉得徐岩值得更好的。
为此她甚至不惜谎称自己已经移情别恋。
殊不知在徐岩心里,她才是最好的那个。
夫妻俩就这么阴差阳错地错过了许多年,周青宜觉得自己在成全,徐岩也以为自己在成全。
直到徐岩去世,周青宜才敢鼓起勇气从校友处那里找到她的联系方式。
一通电话,真相大明。
只是这生死之距,无人能越过。
周冉的心揪得难受,她想起从前母亲每次提到父亲,眼底总是幸福的笑。
当时她还觉得这是周青宜女士难得拎不清的时候,一个抛妻弃子的渣男有什么值得怀念的。
母亲临死之前也没把这些事告诉她,因为周青宜压根不知道她女儿心里已经给徐岩扣上了渣男的这顶帽子。
周冉眼眶红了,无言望着头顶的蓝天,努力地想把眼泪憋回去。
“陈敬前几天给我打电话,话里话外都是试探,他心术不正,大概是怕当年做过的事被翻出来。”柯月兰仍旧揽着周冉的肩,她语气温和,“孩子,人总要往前看,陈敬这个人小人得志,这几年在学术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根基很深,轻易动不了他,你呢,以后就过好自己的生活,我相信这也是你父母希望的。”
她看了看手表,“该上去了,走吧。”她拉了周冉一下,但周冉没动。
“您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儿坐会儿。”周冉用力吸了吸鼻子,“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这湖很浅的,我们当年有一同学受情伤往里面跳,白白在淤泥里陷了一个晚上,”柯月兰起身,“你可别想不开往里面跳,这淤泥的味道可不好闻,你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不会喜欢的。”
周冉被逗笑,红着眼点头:“我不会的,您放心,只是想在这儿坐一会儿。”
柯月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拿上包走了。
太阳光有些晃眼,远处各种声音混杂,周冉的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
她终于等来了真相,可所有的事已经成了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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