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田松阳的名字是一个信号,信号弹飞速升空,迅速燃烧,绽放成洵烂的烟花,转瞬即逝的美丽。
今井信女握刀的手陡然一颤,她不可置信地瞪向倚在坂田银时怀中的樱井玉子,呵气成冰的寒意猝不及防从身体深处冒出来,嬉笑着渗透四肢百骸。
我知道了……
原来……
原来如此……
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会……
松……
松阳老师……
怎么会?
阁楼里渐渐被晚春的日光照得暖了,这地界建造的时候就不曾考虑过会有阳光的照射,一应摆设建筑都求一个浓墨重彩鲜艳至极,只有这样才能在那各色的灯火掩映下透出几分酥人的暧昧,莫说自甘堕落的浪子,连心志坚定的武士都要心神摇曳,不知今夕何夕,醉生梦死。
吉原就和生活在其间的游女一样,是要于昏暗处欣赏的,一旦暴露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那无法用脂粉掩盖的痛苦、老朽、枯败就都无处藏身了,看着竟有几分荒诞。
几乎要比那宽政扫荡还荒诞了。
最荒诞的是那个女人。
此时此刻,吉田松阳的声音和坂田银时的声音在今井信女耳边回荡着,她紧盯着那个女人,寒意透骨,如坠冰窟。
因为幼时不堪回首的杀手生涯,起比他人,今井信女对于人类的阴暗面要了解得更深,但即使是她也无法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樱井玉子这种人的存在。
今井信女想起不久前才见过的高杉晋助,那个被吉田松阳形容为“喜欢和银时别苗头但结果总是自己被气了个够呛的可爱小鬼”的高杉晋助,在敬爱的老师死后,他愤怒痛苦到想要摧毁害死了老师的世界。他坚信失去老师的痛苦只有让整个世界陪葬才能消弭。
可是樱井玉子呢?
迄今为止,哪怕算上胧,她已经见遍了吉田松阳之徒,可是只有樱井玉子,只有这个女人,这个被吉田松阳念念不忘的“好孩子”,她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对吉田松阳的怀念。
对于他人而言是无法承受的重量,对于樱井玉子而言却根本就不值一提。
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放不下心的吗?
松阳老师,可以从容地用微笑迎接死亡的你,唯一放心不下的弟子,你叫我一定要保护好的弟子,就是这样的吗?
——替老师保护好玉子吧。
保护好玉子?
保护她的什么?
保护她珍贵的性命,一无所有的思想,还是苍白骇人的灵魂?
今井信女不知道答案,她无法得到答案,能给她答案的人已经死了。
坂田银时没有今井信女想的这么多,他只希望在樱井玉子说完这句话后,他能听到他想听的,例如“好的,那我们走吧。”之类的话。
他不会伤害她的,他再也不会伤害她了,如果神乐要报仇的话他会和她一起接受的,生也好死也好只要在一起的话就没关系。
话说回来,他努力了这么多,为这么多或熟悉或陌生的人保护重要的东西,不就是因为自己重要的东西已经不在了吗?
可是现在樱井玉子回来了。
他有了自己的重要的东西。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连武士道是什么都还不知道的时候,他就下定决心一定要保护好玉子的。他的玉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做,所以他必须要保护好她才行,可怕的秃鹫和毒蛇都不能伤害他的玉子,因为玉子是他最重要的存在。
什么漫画世界的人,什么不属于这个世界,都是胡说八道!
所以无论如何……不管怎么样都好……如果连自己最珍视的存在都保护不了的话,他又是为什么举起手中的剑呢?
这样想着的坂田银时感觉到怀中的玉子挣扎了一下,他不想放手,却不知为何卸了力道,那瞬间他好像被一种叫人恐惧的东西困住了,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从幼时就一直在恐惧的东西仿佛终于有了从深渊底部睁开眼睛的打算,他除了战战兢兢地等待以外别无他法。
樱井玉子低着头,后退了一步,然后缓缓抬眸看了坂田银时一眼,那眼神倦怠而冷漠,仿佛还带着一丝轻蔑,只是不知道针对的对象是谁。她松开拽着坂田银时腰带的手,从掌心开始慢慢远离,最后用指尖轻轻推了推那具鲜血淋漓的身体。
樱井玉子拍了拍手,似是想拍掉手上的残灰,又像是在吸引所有人去看她。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小,因为这样一个存在,她只要出现在你的视野里,你就无法再去关注其他的风景。
樱井玉子看了眼手心粘稠的血迹,那血液将干未干,或许是凤仙的也说不定。
樱井玉子笑了笑,她再度后退两步,她的动作看起来非常悠然,几乎带了一丝懒洋洋的意味,就像此刻照耀在众人身上的煦煦春日,铺叠出一片春光。
樱井玉子抬头看向站在阁楼走廊上的吉原游女,她的视线格外在一层楼层上停留了一会儿,那里站着一个很美的女人。然后樱井玉子的视线扫过见回组,扫过今井信女,扫过倒在地上的凤仙,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在坂田银时脸上。
樱井玉子此刻侧对着坂田银时,她偏着头,对着坂田银时笑了笑,透出几分漫不经心地冷漠。
在她的一系列动作中,最突兀的,也就是说,最活跃的一个动作是她大幅度地歪了歪头,下巴和脖子之间几乎要成145°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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