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井玉子脚步微顿,“这听起来很对啊。”
“如果每个生命从产生意识起便有了‘自我’的概念,那么与他人的不同就意味着生命无法从他人的经历中取得经验,那么生命的‘自我’,是否从形成的那一刻起就有一个目标呢?还是说,‘自我’其实是没有基本需求的,它的产生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没有目标的话,这个人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吧?”
“没错。你知道那个人是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的?”
“他说,‘自我’的存在意义就是被满足,无论是外在的物质还是内在的精神。如果我想要一把剑,我得到了,那我的自我就被满足了;如果我想要一个同伴,可是我没有找到,那我的自我就没有被满足。如果‘自我’没有被满足,会发生什么呢?”
“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会痛苦愤怒,觉得眼中的世界瞬间扭曲了。”
吉田松阳停下脚步,他们眼前是一段长长的台阶,台阶尽头,神社木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吉田松阳透过薄纱,他的视线不再温和包容,像一把剑,锐不可挡,轻松地穿透白纱直接印在樱井玉子眼底。
“‘自我’是非常脆弱的东西,如果长期不被满足,会碎掉的。玉子知道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办吗?”
“不知道,我也不需要知道。”
一听这话,吉田松阳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个微笑,他知道樱井玉子听进去了。
他没有理会樱井玉子的拒绝,依旧慢条斯理地,温和地说:“‘自我’不过是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罢了,想要证明自己的存在意义,所以不断地产生需求不断地要求被满足,如果不被满足的话就要发火。可是孤独并不能带给生命任何意义。生命的自我从产生时起便想要证明自己的存在,这归根到底是一种寻求存在意义的举动。而所谓的意义,又需要从更加宏大的范围中去寻找,不是个体,而是群体。所以,无论个体生命有什么目标,他们的终极目标都是为了摆脱孤独。孤独是神明赐予生命的原罪,神明已死,这原罪却还……”
樱井玉子猛地揭下了斗笠,怒视着吉田松阳。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愤怒,有一种虚妄的怒火在胸口撕扯着她的神经,她想起洞穴里的生活,想起举起镰刀的死神,她想杀了吉田松阳。
樱井玉子唯一知道的情感宣泄方式就是杀人。
“吉田先生喜欢我吗?我不美吗?世人都说我是独一无二的珍宝,比神明还要耀眼的存在,吉田先生难道不这么觉得吗?为了这样的存在,吉田先生可以去死吗?为了我,杀死自己,可以吗?可以的吧,难道吉田先生不想让我高兴吗?如果吉田先生死了的话,我会很高兴的。来吧,让我高兴一下吧,举起……”
吉田松阳抬起手,按在樱井玉子头顶,挡住了女孩的面容。
“对不起,我答应过银时的,而且我也没有见不得人的癖好,再说了我现在不能死,所以答案是我拒绝。”
手掌被打开了。
吉田松阳满不在乎地收回手,虚假的笑容从他脸上消失……不,与其说虚假的笑容……那笑容不过是他五百年来的浴血杀戮中流露出的一瞬间而已。
瞬间,就要转瞬即逝才对。
宇宙中最危险的生物之一,阿尔塔纳的化身,不老不死的虚放出一丝威压,逼得仰头怒视的女孩摔倒在地,脸色苍白,呼吸困难。
樱井玉子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已经死过一次的她对这种感觉尤为熟悉。
她不想死。
樱井玉子死死咬着牙,额头渗出一层冷汗,她吃力地抬起头,恍惚间觉得吉田松阳离她好远,高不可攀。
樱井玉子看到吉田松阳,或者说那个气质浅淡的男人,那清澈温润的翡色眼眸此刻明明是浸润在暖洋洋的橘黄色光线中的,却偏偏呈现出一种冰冷的,爬行动物般的眼神。
樱井玉子看到吉田松阳缓缓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和平常一般无二的微笑。
那微笑是从五百年的尸山血海中挣扎出来的最后一道光芒,实该赞叹一句真是出淤泥而不染。
“你看,你并不是无懈可击的,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你,而我也有抵抗你的要求的能力。你或许觉得你的美丽可以为你带来一切,但这种认知是错的,就像那个人说生命无法从他人的经历中获得经验是错的一样。”
“我认识你的眼神,那是经历过死亡的人才会有的眼神。玉子,你在我眼中太过弱小,太过愚蠢,不值一提。”
“所以,现在,回答我。”
“你要拜我为师吗?”
樱井玉子听到自己的声音。
“要。”
第42章 天然卷
吉田松阳为自己找了两条退路,一条是坂田银时,一条是樱井玉子。
对于坂田银时,吉田松阳很清楚,不是坂田银时需要他,而是他需要坂田银时。
对于樱井玉子,则是……
他之所以恐惧着樱井玉子,是因为他从樱井玉子身上看到了虚的幻影。
虚想要救赎,所以他出现了。虚想要毁灭,所以他不得不与体内的怪物战斗。
或许是因为连自己都清楚这场斗争的结局,所以才会未雨绸缪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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