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长长舒了口气,遁地逃走。这个凡人还真是烦人。
下人看着自家公子,相顾骇然,他不是魔怔了吧?
苏慎言摇摇头,走上了马车。
十一看着他走远,才想起去看看李琳娘。
李琳娘依旧娴雅,她捧着本书,静静地看着,宛若画中人。
小丫鬟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苏慎言的事情:“小姐不知道,那个苏公子看着是个好的,谁知道也是个浪荡子弟。他起身告辞的时候,愣是从怀里滚出来一只绣鞋来。我听人说,那绣鞋可精致了,上面绣的鸳鸯跟活的一模一样。老爷当时就生了气,派人把他赶了出去。他倒好,还愣着不走。好在下雨了,把他浇成个落汤鸡,看他走是不走!”
李琳娘低头看书,头上簪的绢花轻轻晃动,她睫羽低垂,遮住了眼里的情绪。
十一撇嘴,这丫鬟说的跟亲眼看到似的。那绣鞋明明是放在袖子里的,苏慎言也不是因为下雨才离开的。
翠歌推了那小丫鬟一把,低斥道:“乱嚼什么舌根子!再说这种话,仔细你的皮!”
小丫鬟吐吐舌头,笑道:“再不敢了,我去看看厨房里小姐的粥怎么样了,怎么还不上来!”一溜烟儿出了小姐的闺房。
琳娘脚上的红线色泽变淡了,她头上的红鸾星也看不出动的痕迹。看来她的姻缘成了未知数。
十一暗忖,这样也好,是在走向正轨呢。
“小姐,其实……”翠歌绞着帕子,低声道,“那苏公子未必……”
琳娘面无表情,淡淡地道:“翠歌,你逾越了……”
“是。”翠歌噤声,执起桌上的桃木梳,轻轻梳着琳娘的秀发。
琳娘看着菱花镜里不饰簪环的自己,容颜娇嫩眉宇间却隐含愁意。她啪地一声盖住镜子,冷声说道:“我的事情从来由不得我做主。”
十一莫名其妙,不理解这个衣食无忧的大家小姐为何烦恼。但她记得,李琳娘这辈子是要幸福完美的。她必须把李琳娘的红线牵对。快到二月了,春闱快要开始了,席况也该进京了。
不过,席况的事情暂且搁置一边,在十一看来,不管是原本的命运,还是后来错误的命谱,席况一直都是被动接受命运变化的。就像在所有的才子佳人话本中,真正勇敢的,从来都是佳人。席况对琳娘,远不及琳娘对席况。
然而,她认为这件事情首先要解决的还是这个苏慎言。没有了苏慎言的搀和,席况和李琳娘不就水到渠成命中注定了么?只是,她想不明白,苏慎言都给李尚书留下轻薄无德并非良配的印象了,他们的姻缘线怎么还不断?
十一大摇大摆进了安平侯府,她好歹是从上界来的,门神自不会为难她。她下界以来,将隐身术用的炉火纯青,毫无破绽。
苏慎言可能是因为淋了雨,满脸病态。他仅着白色,头发散乱,双目紧闭,侧卧在床上。身边守着几个相貌普通的丫鬟。
十一深感愧疚,苏慎言的病可能跟心病也有关系吧。
在离苏慎言二尺多的距离时,苏慎言忽然睁开了眼,直直地看向十一的方向。他的眼睛非常漂亮,黝黑深邃,宛若一泓清泉,纯粹得让人心生怜惜。
十一下意识便要跑走,后退两步后,猛然记起,自己是施了隐身术的。苏慎言一介凡夫俗子,怎么会看见她?
想到这里,她心头涌上几分得意,向苏慎言又走了几步。她心道:“我就这么在你身边走来走去,你们都瞧不见我。”
苏慎言的眼睛里并没有她。他温声道:“你们先退下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丫鬟们应声退下,房间里顿时宽敞了许多。
十一坐在苏慎言床脚,轻轻地掀开他的被角,想去解开红线。现在红线黯淡了很多,应该能解开了吧?
苏慎言豁地坐起身来,向前一探,抓住了十一掀被角的手。“我就知道是你,你居然又出现了。”
十一来不及多想,随手捏个法诀,抽出自己的手。她惊吓之余,极为迟钝:“你怎么看见我的?”
她的声音不大,可苏慎言听得明明白白。他嘴角上扬:“原来是真的。”
十一懊恼,她的隐身术明明是学的最好的,怎么还瞒不过一个凡人?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她也不做掩饰,索性解了隐身术,大大方方出现在苏慎言面前。
苏慎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喂,苏慎言,你是怎么发现我的?难道你有天眼,你能看见我?”
苏慎言摇摇头:“我没看到你,你身上的香味出卖了你。你很喜欢牡丹?”
十一也摇头,坐在苏慎言床尾:“没有啊,我不喜欢牡丹。”她其实更喜欢木樨,香气浓烈,远飘千里。
苏慎言不信:“我不信。”
十一也不理他,她晃着脚,嫩绿色的鞋子一荡一荡的。
苏慎言的目光顺着她的鞋子移动,脸色渐渐转红。他咳了一声,别过眼去,忽然开口道:“你为什么要捉弄于我?”
十一撑着头凑近他:“这我先不告诉你。你看到我难道不害怕么?你不怕我吃了你?”她很好奇,凡人看到这样的灵异事件,应该很恐慌才是啊。
苏慎言一怔,继而微微一笑,很是笃定:“我能感觉到,你对我并无恶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