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惟妙看着病房里的黎思乐,这个女孩莫名被恨,莫名被伤,莫名被人推到死亡里来了个地府一日游,害她的人理直气壮的说着荒唐的理由,恶鬼善恶不知,刀枪不入,受伤的永远是心怀善念的人。
她哭都哭不出来,不知道在问谁:“笑也是一种错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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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我约她出来。”
“如果不是我提议去买冰淇淋。”
“如果不是我说,咱们走走吧,找个人少的地方。”
宋惟妙语气平缓,一字一句说的很慢,像是在低声背诵课文。
“惟妙,这不是你的错。”
善人已经是弱势群体了,难道还要强说愁,把罪过推到自己身上吗?
生而为女不是罪过。
漂亮不是罪过。
笑也不是罪过。
青天白日里祸从天降,杀人者明火执仗,于是总有一些悲戚的受害者要给自己找些欲加之罪,或是一些风凉天里生出来的,说三道四、落井下石、闭着眼问,人家怎么不杀我就杀你呢。
宋惟妙摇摇头:“我没觉得是我的错,我只是——”
我只是太难受了。
太难受了,吐不出来难受,只能随便说些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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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宋惟妙坐在病房前,总是止不住的想,如果那天她反应快一些,是不是能提早拦住那男人的刀,如果那天她留意着四周,是不是能及时察觉异常,如果那天,她没有馋嘴绕了远路,是不是不会去那条无人的巷子,甚至是,如果那两次大考她没有考好,没有春风得意,是不是就不会约黎思乐出门。
谁能想到恶鬼会在白日横行呢。
宋惟妙想了很多很多,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也只能拿一点幻想聊以慰藉。
她甚至还想过,要是她小时候学的不是书法而是散打,说不准能一脚揣在那男人脸上,夺过他的刀,折断他的腕骨,把他的头踩在地上让他磕头认罪。
更血腥的也想过。
把他扒皮抽筋,放干了血,一刀刀片下他身上的肉去喂狗。
宋惟妙温柔如水了这么多年,从未因为自己遭受的侮辱和攻击怨恨过什么人,她像是生来没有愤慨的能力,如今头一遭体会到刺骨的恨意,压得她杀意四起,喘不上气来。
她终究没有说出什么狠话,只是拍了拍陈期的手:“马上就要高考了,赶紧回去复习吧。”
宋惟妙明白眼下时间的重要性,黎思乐和陈期非亲非故,她实在不必守在医院里浪费时间。
陈期频频拿来应对安辰的话头一遭反弹到自己身上,才知道之前把安辰气的咬牙切齿的自己有多可恶。
“我状态好的不得了。”记住的知识短时间忘不了,记不住的死记硬背也做不到融会贯通,她的进度她心里有数,“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你自己。”
“你这样还没熬到高考,自己先倒下了。”
宋惟妙摇摇头,她没办法告诉陈期,生死一遭,如今高考对她来说,已经失了那层威严和神秘。
陈期察言观色,沉声改口:“你总得熬到黎思乐醒过来吧,现在你在门外守着她,之后她在门外守着你?”
从小到大宋惟妙一直很喜欢陈期,喜欢她的优秀聪慧,大方知礼,还是头一次觉得她这张嘴烦人的要命,得理不饶人。
宋惟妙猛然遭受了这么一出,就连对高考万分看中的许妈妈都不敢说些什么,只能躲着她唉声叹气,抱怨自己命苦,两个女儿一个丢她的脸一个伤她的心,宋爸爸更不会在此时要求宋惟妙什么,他习惯保护习惯宽容,就是不习惯逼迫。
大家都护着她,大家都怕着她,只有陈期不依不饶。
“你换位想想,如果现在躺在床上的是你,你是希望黎思乐一天到晚魂不守舍围着你打转,还是希望她打起精神,去做她该做的事情。”
“你不吃饭她就能长斤肉吗,你不睡觉她就能早点醒吗,你就是把自己耗死,也没法过半条命给她。”
“那畜生想伤你,黎思乐挨了,你就该完完整整健健康康的活着,不然她挨这一刀有什么用,反倒是便宜了那畜生,一刀伤了两个人。”
这便是有些激将法了,宋惟妙明白陈期的意思,疲惫也感激的看她一眼,陈期不由分说的掏出包里的三明治给她:“觉得对不起就好好保重身体——我妈做的,不吃干净以后就别去我家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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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期的话多少有些效果,宋惟妙依旧守在病房门外,但开始睡觉和吃饭了,陈期每天晚上放学都会来看她,有时候安辰和陆虎跟着,有时候齐栩也跟着,大家带着最新整理好的重点知识点,陪宋惟妙坐一会儿,然后把她带回家。
许惟肖原本在华安准备文化课考试,此时也提早回家陪在宋惟妙身旁,那个被人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孩,如今学会了去照料别人。
虽然她们是双胞胎,但陈期从小就不觉得她们长得相像,如今看她们互相依偎着坐在病房前,倒看出了一些双胞胎的样子。
几天过后,学校安排高三生拍毕业照,宋惟妙终于出现在学校里。
人太多了站台站不下,老师点了几个门面坐在面前的空地上,三男三女,陈期和安辰坐在正中,背靠着背,像两个吉祥物。
站台一共七排,前三排是女生,后四排是男生,宋惟妙短短几天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的站在第三排,齐栩站在她身后,在摄影师按下快门那一刻,弯腰拉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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