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页啊,他们语文老师特意亲自到班里去通知的,您说这孩子脑子里一天天想的都是啥,就是那些臭小子们也没这么胆大的啊,作业说不写就不写了。”
班主任语速很快,她每次情绪激动时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语调和面部表情,许惟肖听着她越来越刺耳的声音,甚至想伸出手捂住耳朵,但她知道,如果她这么做了,就是目无师长罪加一等。
“我教了这么多年学生,就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这里可是徐中,多少学生挤破脑袋都进不来的地方,人家都巴不得把牙缝里的时间挤出来做作业,谁不是比着赛式的做题,生怕自己比别人慢了,您看看谁有心思想着偷懒啊,您再看看她的成绩。”
班主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成绩单,啪的一声拍在许妈妈面前的桌子上,“您看看您看看,这是入学考试的、这是期中考试的、这是期末考试的,许惟肖这成绩可是直线下降啊,她都掉成中等生了,这成绩是一次比一次考的烂,那以后咋办,这学期隔三差五就考试,再掉可就成倒数了。”
每个班主任都是能站在讲台上自由演讲四十五分钟的选手,许惟肖站在一旁被骂,居然还有心思想起之前班会课上班主任因为班里量化成绩发脾气的风姿。
他们学校人数多,校门口又正对着十字路口,每次放学都需要请几个交警过来指挥交通疏导人群,交警手里有学校安排的相机,专抓那些不愿意绕远路偏要逆行的学生。
那天班主任把交警拍到的视频放到大屏幕上,电脑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流畅的视频忽然变得一卡一卡的,陈期和余期的脸就在一次次卡顿中变成了生动的表情包。
都这个时候了,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情想这个,许惟肖自嘲的笑了笑,被许妈妈一巴掌拍在后背上。
许惟肖没防备,膝盖一弯差点跪到地上,背后许妈妈的骂声劈头盖脸的骂下来。
“笑!你还有脸笑!你说说你想干啥!啊?!作业都不想写了你还能干啥,这学你还打不打算上了,你看着你那个成绩自己不觉得丢人啊,成天在客厅看电视,我还以为你作业写完了呢。”许妈妈转向班主任,变脸一样脸色瞬间从暴怒变成讨好,看的许惟肖反胃。
为什么他们问都不问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看不到自己的努力只看成绩,为什么他们的想象力这样丰富,自己乖乖的上学都会被质疑——这学你还想不想上了。
许惟肖看向窗外的银杏,虽然冬天会枯萎,但是春天到来就一定会再次抽枝发芽,树也不用学数学,那下辈子还不如当棵树。
“老师您消消气。”许妈妈卑微的站在一旁,弯下腰后的身高基本和许惟肖平齐,“这作业我一定让她补上,不不不,让她写两遍、写三遍!我肯定让她长教训。”
三遍?妈你知不知道我平时的作业有多少,我连作业都写不完哪有时间写一百多页大字。许惟肖疲惫的看着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班主任叹了口气,传唤了在门外等候的另一对母子,许惟肖送妈妈出去,跟在身后一米的位置还能听到她喋喋不休的叫骂。
正值下课,四周的学生听到骂声,都看戏般看向她们,许惟肖脸面全无,甚至想直接伸出手把妈妈推下楼。
这样你就能赶紧回家了……这样你就能赶紧闭嘴了……
“你看看,你看看人家安辰。”许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看到了楼道尽头的安辰,安辰不知道在和谁说活,离这么远许惟肖都能感到他那一脸灿烂,“人家安辰可是全班第三,哎呦喂,大过年的在人家家里吃饭,我都抬不起脸来。”
“还有人家陈期,人家家闺女咋就那么优秀呢,你再看看我这都是啥命,我摊上的都是啥货色的,我跟供祖宗似的打小就供着你上少年宫学跳舞,成天陪着你天南地北的去比赛,见人就跟人家夸你,我以为你得能多有出息呢。”
许妈妈终于挪动了步子,许惟肖看到安辰对面,刚好是陈期的脸。
和好了吗?你们不是绝交了吗?
你们也和好了,只有我一个人倒霉。
许妈妈的怨念仿佛要说上一辈子:“陈期那个丫头老实巴交的打小看着就没你机灵,但你看看人家成绩,人家用她妈操心吗,人家当妈的会被老师找家长吗?!”
终于走出了教学楼,许惟肖站在楼道口,刚想开口说我就送到这了,原本已经停下的许妈妈又骂了起来。
“就你现在还不如你姐呢,你姐虽然人傻,但人家听话肯吃苦啊,你看看人家多省心。”
许惟肖默默的想,那你当初还不如只生我姐一个,反正我们俩长得也一样。
许妈妈又在门口训了她十分钟才离开,许惟肖看了看手表,已经到上课时间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回去。
现在回去的话要当着全班的面喊“报告”,要和老师解释自己去了哪里,刚刚班主任的训斥已经让她在全班同学面前丢了脸,现在回去不过是丢第二次脸。
可是不回去,又能去哪里。
徐中处处都是摄像头,如果被老师发现自己无故旷课,呵呵,那自己就要被记大过或者退学了吧。
许惟肖看着妈妈的背影,酸涩感像是小时候玩过得深水炸弹一样从胃里涌上来,自始至终,妈妈说了那么多,在自己头上扣了那么多帽子,却从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事出有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