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白袅顿了顿,俯身把地上的灯笼捡了起来:“师姐可知道,师尊为什么突然要把宗主之位传给玄太师兄?”
林朱曦一顿,眯起双眼看向她:“说的跟你知道似的!”
不料谢白袅回答:“我虽然也不知道,但兴许能猜到几分。”
谢白袅出身宫廷,心思原本就比寻常女子缜密,她看林朱曦似有疑问之意,便道:“今日师尊当着山下那些人说的话,大有深意。上回师尊去南华,带着那个……小师弟,不知为何,我总觉着师尊对小师弟极是偏宠。听傅相爷的意思,小师弟被妖皇云螭附生,或者,师尊是为了除妖,将小师弟一并杀了。”
林朱曦心里虽然隐隐地也有这个念想,可却不敢说。听谢白袅提起,她咬了咬唇,心底浮现那少年清隽过人的容貌,却扭头道:“就算杀了又如何?那可是妖皇!当然不惜任何代价也要铲除的。”
“师姐能这样想,但师尊跟我们不一样,虽然说除魔卫道,但小师弟究竟是无辜的。”
林朱曦觉着这话很是讨厌,可同时又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谢白袅继续道:“而且,小师弟到底又跟师尊相处了那么些日子,师尊本就是个重情义的,哪里能轻易放下。我担心的是……”
“什么?”林朱曦忍不住问。
谢白袅叹道:“我担心师尊由此,生出心魔。”
“心魔……胡说!”林朱曦心头惊跳,却忙又呵斥:“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
“是,我不说了,”谢白袅乖乖地答应了声,又道:“师姐,你容我去面见师尊一次吧?”
林朱曦正纠结于那个“心魔”,听她又提此事,突然多了个心眼:“你这么不死心地要见师尊,总不会只是为了给她磕头吧?”
灯影下,谢白袅垂眸,她不言不语低眉垂首之态,显得格外娴静高贵,可惜在林朱曦眼中,竟似蛇蝎,令人又厌又惧。
林朱曦眼神变化,试着问:“你总不会贼心不死……把主意打到师尊身上!”
谢白袅听了这句,稍稍沉默后道:“我不瞒师姐,我是想,师尊既然想去大雪山,那,我或者可以试试看,请师尊去南华……”
林朱曦的双眼瞪的极圆,像是夜色中的猫鹰。
她盯着谢白袅,匪夷所思。方才开口之时她还以为是自己多虑,没想到一点儿没低估自己的这小师妹。
“小公主,”林朱曦冷笑着:“你是不是失心疯了,你干脆把绮霞宗上下都带去你南华就是了!”
谢白袅虽未开口,但她的眼神却仿佛是充满了“不能”的遗憾,因为如果可以,她确实想这么做。
林朱曦的笑容凝固,心里如有一团火在烧,咬牙道:“你赶紧带着你这念头有多远滚多远!不用想,不用提!你根本不用问师尊,我这里你就先过不去。”
谢白袅默然片刻,终于说道:“师姐,师尊开宗立派的初衷,不过是想尽己身之力,对那些无能为力走投无路之人,能多庇护一个是一个。她也曾教诲过我等,若我们修得道法,小则可以自保,大则可以庇佑苍生,如今南华的百姓们面临兵祸席卷之患,而以师尊之能,只要她插手,自然能护南华安泰,区区一个东华皇朝算什么……”
上官松霞极少在弟子面前刻意展露威能,除非是下山除魔卫道,今日,还是头一次。
她因为要镇住甘露真人,所以不惜在众人面前剑劈峰峦。
谢白袅亲眼见识过她劈山之能,如何不心旌神摇,竟生出此念。
“不用跟我花言巧语,你若再说一句,我就跟你刀剑相向,”林朱曦盯着谢白袅,不容分说,斩钉截铁道:“南华的百姓,是你南华子民,南华王昏庸无能,不敌东华皇朝才有此患,是输是赢,成王败寇,不过是气运而已。何况世俗争斗,仙人不涉,师尊跟大师兄可又是不同,你得了大师兄不够,竟还想拉师尊下水……你简直痴人说梦,人神共愤!”
谢白袅沉默片刻:“东华皇朝有一个甘露真人,若大师兄真心要助我,南华也未必就落魄到这种地步,这些年大师兄跟我貌合神离……他心里想的是谁难道你……”
不等说完,林朱曦一把攥住谢白袅的脖颈:“你说够了没有?真的想让我在这儿杀了你?”
谢白袅手中的灯笼摇晃,焰火吞吐,竟是将一个好好地灯笼给烧毁了。
火光明灭中,谢白袅并不反抗,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林朱曦:“师姐……”
林朱曦忍了又忍,终于狠狠地将她放开。
“师姐,”谢白袅咳嗽数声:“我只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国家毁于人手,不管怎样,我都想尽力而为。”
“你尽你的力,别把主意打到别人身上。”林朱曦微微昂首,道:“何况对我而言,师尊就是我的国与家,谁若想打师尊的主意,也就是要毁了我的所有,你试试!”
四目相对,谢白袅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看看地上已经给烧坏了的灯笼:“好,我走。”
她咳嗽着,慢慢地往山下走去。
林朱曦一直凝视谢白袅离开,却仍不放心,去前方把穆磊唤来,让他派两名弟子悄悄监视着谢白袅,她若有任何风吹草动,便来告诉。
幸而一夜无事,次日早上,穆磊告知林朱曦,谢白袅天明之时,对着栖霞居方向磕了三个头,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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