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开书本:“这是铅字印刷的书,你见过吗?”
“我知道,类似活字印刷。”路楠走过去看,“这有什么特殊的。”
“我有一个小礼物想给你。”宋沧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什么,让路楠张开手。两颗冰冷的方块掉进路楠手中,重量明显。一个“路”字,一个“楠”字,是两个尺寸颇大的铅字。
“我找了很久,想找些特别的东西跟你道歉。”宋沧从梯子上下来,垂眼看她,“印刷厂有个老师傅,三十年前就在造字车间里工作,负责刻字。我想让他帮我刻两个铅字,没想到他反倒把自己收藏的这两个给了我。这么大,用来印报纸标题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文章。”
铅字是长方体形状,“路”字用得多,很光滑,“楠”字少用,看起来还很新。
“这两个字的年纪,比你我年龄加起来还要大。”宋沧让她看柱体侧面。刻字师傅把铅字给宋沧之前,在上面刻下了它们的制造年份:1949,1952。
“它们一定印过很重要的新闻,是历史的功臣。”宋沧说。他靠在书架上,看路楠把那两个铅字翻来覆去地瞧。她温柔的眼睛里充满了孩子的好奇和惊喜。
路楠从没收到过这样特殊的,仅自己才可享有的礼物。
“那天晚上,对不起。”宋沧说,“我以后会好好控制我自己。希望你以后继续来故我堂,继续……跟我做朋友。”
路楠终于抬眼看他。
宋沧侧头笑笑,微卷的头发从他耳边垂落,他新鲜得陌生。
像是更正对话一般,宋沧想了想:“我们,算朋友吧?”
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路楠已经点头了。
得到答案的宋沧握住她的手,让她手指蜷起,把铅字牢牢禁锢在手心。
直到小猫的尾巴在路楠脚踝轻扫,路楠才回过神。她正盯着宋沧看,时间长得失礼。宋沧却没有就着她失礼的眼神再做什么,他突然很克制也很礼貌地,变成了真的君子。
路楠收好铅字,听见宋沧说话:“这段时间有没有想我?”
“……”路楠答,“没有。”
宋沧:“嗯?”
路楠抬头看见宋沧正和黑猫面对面。他问的是黑猫。
在宋沧故作困惑的目光里,她的脸终于红了。
“路楠,”宋沧笑完了正经地说,“来故我堂帮忙吧,我需要你。”
第十七章 “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分手……
路楠在梁晓昌公司楼下等他。
咖啡店里人不多,一半在讨论百万投资天使轮,一半对着电脑平板敲打个没完。路楠身边的桌上有两个密密倾谈的男人,不时看她一眼。
路楠起初是戴着口罩的,但喝咖啡吃东西,必须摘下来。端来蛋糕和咖啡的店员也多看了她一眼,路楠冲他微微一笑。今天出门前她很认真地化了妆,是出事以来最认真的一次,她把旁人的注目全当作看到美女的惊艳。
这让她舒坦很多。
要约梁晓昌,简直堪称三催四请。路楠主动联系他,他很高兴,但一听说路楠就在楼下,立刻就拒绝了。路楠再发去一句“那我上去找你”,梁晓昌秒回“等等”。
路楠很贴心地提醒:【中午人多,你现在来比较好。】
出现在门口的梁晓昌倒是戴着口罩,天已经渐渐热起来了,他还把外套拉链拉到脖子,生怕被人认出。服务生问他要喝什么,他连连摆手。
“你疯了吗?口罩也不戴,这里这么多人!”看到邻座两个男人的目光,梁晓昌把手支在桌上挡住自己侧脸,压低声音,“你也要为我想想。”
“小昌,这几年辛苦你了。”路楠本来想委婉一点儿,此时决定当机立断,“当然,我更辛苦。我们分手吧。”
分手的决定早在梁晓昌那日激怒路楠时已经形成。断绝联系的这段时间,路楠清晰地看清了梁晓昌是个什么样的人。纵然与母亲和大哥有种种矛盾,路楠也不得不承认他俩看人是准的,梁晓昌没担当。
他可以跟路楠同甘,却无法与她共苦。
他需要的是一个温柔、美丽、不会惹任何麻烦的爱人。这样的爱人很容易应对,他只需要花一点点心力就能哄好,其余的心力则全都放在他重视的其他事情上。
路楠常常忍耐。梁晓昌对沈榕榕不满,对周喜英强势的性格不满,对路楠偶尔流露的强硬也不满。路楠一一让步,只要不争吵,只要自己持续温柔,他们的关系总能维持下去。或许美满的家庭就是这样的,总有牺牲和忍让。明明是不合适的齿轮,无法咬合的时候,更强大的会逼迫更脆弱的,折断自己的一部分,流血后粘结。
路楠曾经也认可这个过程。但她现在不乐意了。人遭逢大灾,会坠落,或者会重生。她选择后者。
梁晓昌无法适应路楠的冷淡和愤怒,此时也无法理解路楠说的话。
“……我看到结案通告了。”他没头没尾地说。
结案通告出来的那天,正是江一彤去故我堂大闹的时候。路楠的手机被摔坏,她回到沈榕榕家里才看到消息。警方的结论是自杀,遗书和社交媒体里的内容成为重要佐证。不信的人有,为她委屈的人也有,路楠看那些不认识的人们吵吵嚷嚷,只感觉他们说来说去都是同一种话。没有人动刀子,但她已经死了,死去的尸体化作符号、标签,供后来者随意使用。她没有资格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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