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半个月前,我来到京城,拜秦老先生为师。偶然听闻王爷从兖州带回一名女子。直到昨日收到家书,我才知道,这女子就是纤纤……”
看到家书的那一刻,沈之远有短暂的晕眩。他少时以为父母收养纤纤是出于怜惜,今年才隐约察觉到可能另有图谋。当时出门在即,又无法确定,不能明说。他思来想去,干脆留下钥匙,为的是假如真有那么一天,她逃走的可能性大更一点。
——她是被他带进沈家的。他并不希望自己将她带进了火坑。
父母在信中说,纤纤于六月初二的夜晚误入玉京园,巧遇晋王殿下,彼此一见钟情,被他带回京中。还抱怨纤纤忘恩负义,竟留下银钱跟沈家断绝往来。
沈之远略一思忖,就猜到这中间定有内情。鲁王寿诞的前一夜,纤纤进了直通西偏门的玉京园。与其说是去见晋王,他觉得,更有可能是要借道逃走。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鲁王寿辰的前一夜出逃而且决绝地跟沈家一刀两断呢?
先前的怀疑与手上的家书一印证,那个可怕的答案就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
沈之远昨晚一夜未眠,今天一大早,就打听了晋王府的位置,前来拜访。
见到纤纤,听她客客气气唤他大少爷,对于先时的猜测,他哪里还有一丝怀疑?
沈之远心中愧疚与怜惜交织,态度就更坚定了几分。他略一思忖,缓缓续道:“得王爷垂青,是纤纤的福分。只是让纤纤住在王府一事,多有不妥。”
晋王面无表情,声音淡淡:“哪里不妥?”
“名分未定,怎好住在一起?”沈之远一字一字,说的极为清晰,“先时她独自一人,尚可说无处可去。现下既有兄长可依,自当搬出王府,另择居处。”
晋王眼皮微动:“沈公子口中的兄长指的是阁下吗?”
沈之远拱一拱手:“正是区区不才。”
晋王轻嗤一声:“你算她哪门子兄长?”
“纤纤是沈家养女,我自然算是她的兄长。”沈之远目光坚定。
萧晟笑笑:“沈公子大概有所不知,卿卿离开兖州之时,已同沈家交割清楚,再无干系。这一声兄长,从今往后,也不必再提了。”
沈之远胸中一塞,他双目微阖,捏了捏手心:“收养关系可以终止,兄妹之情又岂能说断就断?”
他将视线转向沈纤纤:“如果我没猜错,沈家大概对你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你离开沈家是对的,是沈家对不住你。但是,纤纤,你现在走的也不是一条容易的路。我在京中租赁了院子,你可以搬过去与我同住。”
沈纤纤瞧了晋王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心知他肯定不会同意。因此她睫羽低垂,小声拒绝:“大少爷,我在王爷这儿住的挺好的,就不去麻烦你了。”
沉默一瞬,她又补充一句:“我知道,你跟你爹娘不一样。”
“怎么就挺好了?你借住王府,让外人怎么看你?”沈之远双眉紧蹙。
萧晟听他这话,似是住在晋王府有多不堪一样,心里就有些不快:“卿卿是本王心中所爱,是王府未来女主人。为何住不得?”
“既是未来女主人,何不等未来再说?”沈之远正色道,“王爷若真心爱慕纤纤,那也该等名分定下之后。而不是贸然接入府中,闹得满城风雨。倘若此事能成,勉强也称得上是一段佳话。若是不成,将来纤纤如何自处?难道王爷愿意做主,为她另觅良缘吗?”
不等对方回答,他就又道:“是,王爷身份尊贵,三妻四妾也是常事,或许觉得给纤纤一个侧妃的身份都不算委屈她。但届时的晋王妃真的能容得下她这个人尽皆知的真爱?而且纤纤,你自己不也曾说,绝不与他人共事一夫吗?”
沈纤纤认为他说的非常有道理。可问题在于,她这个“真爱”本来就是假的,是晋王有意宣扬的。
“本王和卿卿之间的事,就不劳沈公子费心了。”晋王脸上带着笑意,说话也温柔,但微眯的眼眸已隐隐流露出威胁暗示,“卿卿,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愿意同沈公子离开呢?还是愿意继续住在王府呢?”
沈纤纤能怎么回答呢?
“我当然是愿意留在九郎身边了。我相信,他绝对不会辜负我的。”
“纤纤!”沈之远面露失望之色,“王爷若真的有心娶你,或求一道圣旨,或请媒人议亲,婚后长相厮守,那才是正经道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王爷求了的,只是皇上现在还没答应。”
“那为什么不等答应之后呢?怎么能为了一时的欢愉,置将来于不顾?你也曾读过诗书,知道‘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王爷有些风流名声,可能没什么影响,但你是闺中女子,怎可在名分未定之前,就将终身轻易寄托付给别人?”
平心而论,沈之远这番话,确实为沈纤纤考虑良多,但萧晟听在耳中,就感觉不太对劲儿了。
听沈之远言下之意,仿佛认准了他是负心薄幸之徒。尽管他们是作戏给外人看,可这种话听着还真是让人心里不爽快。
他初时以为沈之远纯善懦弱,现在看来,胆子也不小嘛。不过倒也真是沈家的一股清流,不借着养女攀关系,而是想让她保持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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