氧气面罩上的白色雾气一蓬接一蓬起伏,宁老先生张口,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含糊不清:“好……好。”
嗓音如同撕破布帛的声音。
“那就好。”宁宗德握住他一只枯瘦如柴的手,轻轻拍了拍,贴他更近,缓慢地说道,“医生说了,您好好休养,很快就能恢复,到时咱们回家,下个月就到中秋节了,我让淑英亲自给您做月饼,老式的五仁,保准您爱吃。”
宁老先生笑了笑,颤抖着连说几个“好”字。
刚醒来,体力尚且支撑不了太久,宁老先生很快再次陷入沉睡。
宁宗德给他掖了掖被角,一转身,见宁屹扬还站在那里,笑着挥了挥手:“回去吧,快到一点了,你还没吃午饭。”
宁屹扬点点头,手心里汗水黏糊,往衣摆抹了一把,转身离开,没看老爷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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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苏意和井迟是一起过来的,脚步匆匆,隔着道门都能听见。
耳边传来轻轻的一道敲门声,邰淑英起身前去打开门,视线落在井迟身上,笑一笑说:“小迟也来了。”
井迟抿抿唇,点头,轻声说:“过来探望爷爷。”
邰淑英让他们进来,随手把门关上,指了一下病床,对两人说:“醒了有几分钟,又睡过去了。其实,你俩不用特意过来的,知道人脱离危险就行了。”
宁苏意额头都是汗,站在病床边,低头看着宁老先生,问:“医生怎么说的?”
邰淑英面色犹豫,宁苏意直起身,转头看向她,疑惑地“嗯”了声,是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你爸又去找主治医生详谈了。”邰淑英叫他们坐,想着井迟也不是外人,她就直说了,“原本医生都没抱希望你爷爷能醒过来,所幸他福大命大,能醒来说明一时半刻没有生命危险。但医生也说了,他受了这么一番折腾……可能以后神志不会太清醒,接下来需得家人更加悉心的照料。”
余下还有些话,邰淑英保留了,免得宁苏意听了伤心。
“爷爷受苦了。”宁苏意拇指指甲掐了掐食指,低低地叹一口气。
“人老了不都这样?你爷爷年轻时候身体多健朗,走南闯北不在话下。人呐,都得服老,不服不行。”邰淑英感慨一番,趁机说教,“说你呢,平时工作多注意身体,别忙起来不顾这不顾那,老了更受罪。”
宁苏意撇撇嘴,无语:“说爷爷呢,怎么说到我了。”
井迟笑了一下,当着邰淑英的面,揽了揽宁苏意的肩膀:“我以后会时时刻刻敦促她健康饮食,健康作息。”
邰淑英笑眯了眼:“那行。”
“你够了,还没怎么样呢,就开始跟我妈表态了,你这叫谄媚。”宁苏意瞥了井迟一眼,发出不满的哼声。
井迟挑眉:“为你好的事,怎么叫谄媚了?”
小小一间病房里,因老爷子清醒、因这三言两句的逗趣,渐渐有了温馨的意味。
片刻,宁宗德回来了,见到宁苏意和井迟,面色温和地笑笑:“酥酥和小迟来了,不忙吗?这里有我们两个就行了,你们年轻人都忙,不必总往医院跑。”
“公司那边有高修臣和梁穗盯着,我离开一会儿不打紧。”宁苏意解释完,又问他,医生还说了什么。
宁宗德叹一声,坐下来喝口水:“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话,说是等老爷子再醒过来,家人多多跟他说话,有助于他恢复。至于身体方面,精心照料,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宁苏意:“什么原因突发的脑溢血,医生说过吗?”
“哦,他说多半是受了很严重的刺激。”宁宗德放下水杯,看了宁苏意一眼,“老爷子是半夜晕倒的,身边没人,我们也不清楚他受了什么刺激。你堂兄是最先看到的,但他也说不清楚。”
顿了下,宁宗德神思烦乱道:“唉,可能是起夜时没留神撞到哪里受了惊吓吧?等他醒来,我再问问。”
宁苏意若有所思。
她之前满心担心爷爷的病情,没仔细分析,现下想来,起夜怎么会跑去书房呢?很奇怪不是吗?
可是,除了她,没人怀疑,要是说出来,倒显得她多心。
宁苏意公司还有事,不能久留,坐了一会儿就先跟井迟离开了。井迟见她心不在焉,问了句:“怎么了?”
宁苏意挽着他的手,往停车的地方走去:“不知是不是我多想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爷爷突然晕倒在书房门口,我堂兄刚好在场,太巧合了不是吗?”
“你怀疑……”井迟神色一顿,看着她,眼神已说明一切。
“我也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可是爷爷的书房也没什么贵重东西,平时房门都没锁,家里人需要什么书都可自行进去找。”
宁苏意手指摁了下眉心,不想了,自寻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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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的结论没错,宁老先生后来醒了几次,脑子已不大清醒,有时认得人,有时连儿子的名字都叫错。
宁苏意那天前来探望他,他更是说了句:“苏意放学了啊,期中考试考得怎么样?”
宁苏意狠狠一愣,看向一边的邰淑英。
邰淑英对此早已习惯,对她轻轻点头,宁苏意便配合着笑说:“放学了,过来看看您。期中考试考了班里第一名。”
“好啊,真好……赶明儿,爷爷给你买……买一把新的大提琴。苏意……拉大提琴……好听。”宁老先生口鼻上的氧气面罩已经摘掉了,因气喘不上来,总是习惯张着嘴,吐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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