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让开着车在学校周边兜了一圈,然后将时夏放在一个无人的路口。
车窗摇下来,时夏看起来还是很担心蓝珊的事情。
迟让问她:“确定不用我送你回去?”
“不用。”
“明天我去你家接你。”
“不用!”
迟让仿佛没听见她的拒绝,兀自打了转向灯准备汇入主道,车窗升上去的速度正好让时夏看见他上扬的嘴角以及狡黠的眼光,“明天见。”
时夏握拳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车尾灯扬长而去。
半晌,吐出一口长气。
时夏转身,算了。
下午的运动会两点才开始,时夏回教室拿了书包,向杨洁请了假,表示想回家复习。
杨洁同意了。
“明天就要考试了,抓点紧是对的。不过也要注意休息,劳逸结合才好。”
时夏弯了弯唇角,露出恬静乖巧的微笑:“我知道了,谢谢杨老师。”
“好了,去吧。”
时夏转身走出办公室。
刚到门口,杨洁又突然将她叫住。
“对了。”
时夏停下来,回头望着她。
“明天有人送你去考场吗?”杨洁问。
时夏一愣。
在G大之前,本也有一个机会可以让时夏提前被清北招录。
理科暑期营,是无数理科生通往最高学府的最难捷径。
时夏几乎整个中学都在为此努力,拼了命学、拼了命练、拼了命参加比赛,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省竞赛的冠军,也获得了参加暑期营的机会。
但就是这样一个她梦寐以求的机会,时夏却在缴费的最后期限消失无踪。
无论电话还是信息,时夏通通没有回音。
杨洁很想替她代缴,但她手边没有任何时夏的身份证明。
她无能为力。
直到隔天上学,杨洁把她叫到办公室,责问她怎么对得起这几年来的努力。
时夏第一次在杨洁面前崩溃大哭。
无论杨洁怎么追问,她都不肯说自己到底被什么事情耽误了。
一向优秀阳光的人在办公室里哭到几个老师都心疼地过来安慰。
但木已成舟,眼泪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虽然时夏一直不肯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杨洁心里其实有些猜测。
这一次真的是高中最后一次能被优录的机会了,如果错过……
“要是没人送你的话,你先到学校来,我……”
杨洁刚想说她可以送她,时夏却突然将她打断。
“明天有人送我。”
‘明天见。’
……
迟让散漫的声音出现。
时夏琥珀色的杏眼中眸光明亮又坚定,“杨老师,您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搞砸了。”
回到家,家里没人。
叶兰将时佑带去了麻将室,这会儿估计正在牌桌上斗智斗勇。
时夏回房间放下书包,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洗澡。
换下来的那套衬衣和格子裙,被她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书桌上。
热水从头浇下来,时夏闭上眼睛,完全放松下肩膀,氤氲的热气一点点带走她身上的疲惫。
在时夏成为这样的时夏之前,她还对许多事情都心存幻想。
但戴上面具之后,她就不再对那些事情抱有期待。
特殊的家庭环境和压力,让时夏无数次想过干脆高中都不要读了,直接远走高飞,到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但她知道这样不行。
想要去更大的世界,她就必须有更高的跳板。而读书是她唯一通过努力就能爬上去的跳板。
其他的,她都无法企及。
或许她天生淡漠,也或许这份淡漠遗传自时茂和叶兰,总归在时夏发现自己付出的亲情没有得到该有的回应,还一再被人欺压的时候,她就决定停止自己的情感输出。
既然他们不需要她的亲情,那时夏也没有必要再对他们有任何期望。
但即便她已经尽可能降低自己对家庭的要求、对叶兰的要求,他们却一而再地逼迫。
暑期营一共五天,报名费七千。
那时,时夏拿出自己这几年攒的所有的钱,还差一千一。
她迫不得已只能向叶兰要钱。
要之前,时夏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但出乎意料的,时夏一表明借钱的意图,叶兰立刻答应了。
她问时夏差多少,时夏如实相告。
叶兰从粉红色的鳄鱼皮钱包里抽出两千给她,要她去学校的路上顺便给时昭送件衣服,回来的时候再买两斤排骨。
那是这么多年来,母女俩少有的、心平气和的、正常对话。
时夏被欣喜冲昏了头脑,她答应了。
缴费截止时间是六点。
她三点出门。
时昭就在离学校不远的网吧里等她。
三个小时,怎么都够了。
她永远记得那天,说好只要件衣服的时昭抢走了她身上所有的钱。
无论她怎么哀求,时昭都只猖狂地发出大笑,‘死丫头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被妈骗!’
是的,她被骗了。
被自己称为妈妈和哥哥的两个人。
时夏至今都想不通那天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