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沣过去坐下,两人各自看书。
风声填满午后漫长的寂静,大约是树叶太响,聒得陆问君心不宁,扭头往沈沣手里看。
“什么书?”
沈沣没转头:“《岛》。”
“谁写的?”
“维多利亚·希斯洛普。”
“好看吗?”
“刚开始。”
“讲什么的?”
这次沈沣抬了头,看向她,把书合上递过去。
“什么意思?”陆问君和他对视。
“你不是感兴趣。”
树荫遮去光,枝叶摇晃间,偶有一片漏下来,在他脸上不规则地跳动。
陆问君唇边漾起一层极微薄的笑:“我感兴趣的不是它。”
那片光好像晃进了沈沣眼里,让他目光不由自主地曳动。
陆问君说完却扭回头,继续看自己的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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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霞山的晚霞真的很漂亮。
那天在山顶,他们坐在反射柔光的青草地上,沈棉在草地上打滚,陆问君身下垫着沈沣的外套。
沈棉很开心,兴致勃勃地说:“明年我还要和哥哥跟陆姐姐来这里。”
陆问君笑笑,没说话,目视前方彩霞。
沈沣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陆问君。”
她转头。
“明年你会来吗?”沈沣问她。
霞光朝山背后躲藏,从灿亮到橙红色。
陆问君说:“你邀请,我会来。”
爬完静霞山的第二周,陆问君离开。
要走的那天,沈棉因为不舍哭了,两眼含泪抱着她手:“陆姐姐,你不走不行吗?”
其实陆问君并不能够理解,认识不过一个多月,她对自己的感情何以如此之深。
但她那时还没修炼得如后来冷心冷肺,被人依恋,也会有一丝心软。
“可能不行。”
沈棉呜呜呜:“为什么?”
沈爸爸过来拉她:“你陆姐姐来是来这里工作的,现在工作结束了,就该回家了。”
母亲去世的时候沈棉还小,从小缺少母爱,身边忽然有了一个女性长辈,又送她很多好吃的零食,沈棉一时难以接受失去她。
“你把我家当你家吧,你回这里。”
沈爸爸被她逗乐:“你陆姐姐有自己的家。”
沈棉想了想,仰起头,用噙满眼泪的双眼望着她:“那你和我哥哥结婚吧,这样我家就是你家了。”
陆问君:“……”
“别乱说话。”沈爸爸制止。
陆问君回头去看沈沣,他站在檐下,转开眼,一瞬又转回,说:“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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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陆问君离开几个月以后,某一个安静的晚上,沈沣查看课本,无意间发现扉页他的名字下方,多了一行不属于他的字迹。
-字写的不错
陆问君的字,一看便知学过书法,字如其人,笔锋凌厉,气势开张,不似一般女生的婉约。
沈沣放下书,打开另外一本。
-让你叫声姐就那么难?
那天,未做完的模拟题冷落在桌上,沈沣用了半晚时间,将所有书翻遍。
只找到三句话。
第三句在很久不曾翻阅过的高一选修课本上。
-沈沣,你是在找我吗?
透过那字,仿佛能看到她人,带着稳操胜券的自信,和若有似无的、让他分辨不清的暧昧。
沈沣对着那行字看了许久。
那寂静的三分钟里,没人知道他都想了些什么。
陆问君……
她太会拨弄人心。
深夜的寂静像水一样包裹着他,沈沣坐在被整个翻乱的书堆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拿起那本早已看完的《The Long Goodbye》。
扉页没有字。手指拨动书页,直至停在末尾。
书封内夹着一张浅黄字条,书写着十一位数字。
彼时,冬天已经快要过完。
除旧迎新,零点时刻烟花漫天。
戚可可抱着陆正诚的胳膊,依偎在他身上,陆壹跑去点燃自己的烟花,啊啊大叫往回跑。
陆问君站在屋檐下,背靠墙。
她对节日从来没有期待。
小时候的节日,意味着董贞仪神经质的定时发作,要她从头到脚打扮成公主,要她在陆正诚面前极尽表现,试图以完美如木偶的女儿唤回这个父亲游离在外的心。
董贞仪过世后的节日,没了亲妈,有了继母,以及很快到来的弟弟。
对“家”,陆问君没有常人所谓港湾的概念。
她是董贞仪投注所有希望挽回男人的工具,是戚可可一家三口温馨幸福的局外人。
陆问君没打招呼走了。出门的时候,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新年快乐。
背后烟花仍在继续,砰——天光乍亮又暗下去。
她扯了下嘴角,回复。
-你好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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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问君和沈沣的通信,并不算频繁。
一个处于高三关键时期;一个除了大学课业,正在试着接触公司业务。
有时一周都不联络,有时聊一整夜。
话题天南地北,有时聊书,有时谈论天气,有时只是一些日常的毫无意义的汇报或询问。诸如:上课了、下课了、吃饭了吗。
他们从来不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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