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子很快从前排传下来,戚野拿了两张,把剩下的传给后排。
然后将手里的试卷分给许愿一份。
此刻,戚野终于确定,昨天他并没有看错,许愿的确是在发抖。
因为眼下,她比物理课上抖得还要厉害,整个人都在发颤。只是一张薄薄的试卷,一连接了两三次,竟然都没接过。
最后几乎是从他手里一把扯过了卷子:“谢、谢谢!”连话都说不完整。
*
五十道选择的量不算少,一拿到试卷,大家就争分夺秒地开始做题。
许愿捏着笔,低头看着纸面,黑白静止的电路图缓慢流淌,最后一点一点,扭曲成昨晚陶淑君怒气冲天的脸。
收起进门时的笑模样,她坐在餐桌另一头,抬起下巴审判许愿:“没什么事?你们明天要物理考试叫没什么事?你是不是故意想瞒着我,让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得不说,许愿心里确实有这种想法。
所有课程中,物理是她最差的一门,每回大考都是物理分数最低、最拖后腿。
所以她一点儿也不想让陶淑君知道测验的消息。
这回不是正式大考,只是一次随堂测验,她天真地想。
应该没有那么重要吧?
但陶淑君愈发尖刻的语气让许愿知道,不是这样的。
即使只是一次章节考察,也值得陶淑君大费周章,专门摆出一副心情不错、很好说话的样子,来故意套她的话。
“我看你是越来越歪了!”陶淑君“啪”地把手机磕在桌子上,“学习不好好学,现在还学会了说谎!你们老师同学知道你在家什么德性吗?”
“哭哭哭!你再哭试试看?我马上就给你们何老师打电话,让她开班会的时候给你们同学都讲一遍!”
“明天考完了把卷子给我拿回家,考不好你也不用回来了!之前不是很能跑吗?那你就跑啊!别让我再看见你!”
许愿坐在教室里,抓紧试卷。
能跑去哪里呢?
她想。
这个问题,在除夕夜的时候,她就已经思考过了。
然而过了一个多月,答案还是和当初一模一样。
她哪儿也不能去,哪儿也去不了。
即使一直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游荡,最终也会被大人们重新找到,带回家里。
然后再一次要求她对陶淑君道歉。
可她能回家吗?
许愿看着试卷上的电路图,每一个元件和导线此刻瞧上去都无比陌生。她甚至理解不了题干表达的意思,连最基础的汉字都认不明白。
很快,讲台上的钱主任起身:“好了,都停笔。”
“今天是开学第一次考试,我就不批了。”她推了下眼镜,“同桌交换,只数错题数目,我来打分。不许帮忙涂改,现在我来对答案。”
*
不得不说,同桌交换批改给了大家很大的操作空间。
至少戚野坐在第四排,都能听见最后排的江潮恳求陈诺:“班长你手下留情!千万手下留情!看在我们家新鸡毛掸子的份上!”
钱主任雪亮的目光立刻看过来,江潮低头,不吭声了。
戚野和许愿交换过试卷,拿到手扫了眼,不由一愣,下意识看向她。
女孩没有看他,低着头,手里捏着红笔,身子还有些发颤。
戚野一向不太能理解、也没精力去考虑其他人,但此刻,他看着手里空白了一大半的试卷,难得微妙体会到一点她的心情。
他忍不住又看了许愿一眼。
她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没吭声,只是胆怯地缩了缩肩膀。
许愿也不是没想过,和江潮一样拜托戚野改松一点。但一来她从没做过这样的事,二来空白题目实在太多。
钱主任就在讲台上虎视眈眈,没什么人敢冒这个风险。
选择题答案对起来快,赶在下课前,钱主任对完答案。
把卷子收上去,坐在讲台上,自己算过分数,又把试卷分成两堆,然后开始念成绩:“陈诺,满分。”
这也是同学们比较怕钱主任的原因之一。
不管随堂测验还是大考,每一次,她都会在班里念分数。虽然只念六十分以上的成绩,但已经足够吓人。
“我去。”石小果在下面嘀咕,“真就不给人活路了。”
江潮看了眼陈诺,心有戚戚地点头。
石小果物理还不错,拿了八十六。江潮知道自己的水平,压根不会被念到,索性破罐子破摔,开始玩起笔袋拉链。
对答案的时候,戚野算了下自己的成绩,七十八分,算是意料之中,不上不下的分数。
因此也不太在乎。
而许愿坐在座位上,低着头,满脑子都是昨晚陶淑君一声高过一声的叱责。
钱主任的声音也因此朦朦胧胧的,像是隔了一层纱,怎么听都听不清。
下午放学要怎么办呢?
许愿想。
拿着不及格的卷子,陶淑君绝对不会让她进家门。运气好在门口挨一顿骂,运气不好,又要和除夕夜一样被罚站在门外。
不比过年,晚间下班时分,楼道里的人上上下下,进进出出。所有人都能看见她被罚站在门口,所有人都会知道她物理只考几十分。
教室里暖气烧得很热,许愿却浑身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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