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缪老师上完课,拨通章老师的视频电话,谈嘉秧见到了快半年未见的章老师。
章老师惊喜他的进步,可他已经记不得章老师。
缪老师问他“这是谁”,谈嘉秧也笑着复述“这是谁”。
对于听不懂或者无法回答的问题,他一律鹦鹉学舌,而不是回答“我听不懂”或“我不知道”。
也许下半年他对徐方亭的印象也会如此。
谈嘉秧下课,章老师下班,三人依然得等高峰期电梯。
徐方亭问起章老师近况,缪老师说章老师还在老家休息。再提及星春天的其他老师,有的原本学幼教专业,便进了幼儿园;有的跳槽到其他机构,有的像章老师一样回老家;还有的做送教上门——这是沁南市政府的福利项目,有些学龄儿童患有癫痫或者其他疾病不便入学,特教老师便送教到家,每周两节,得残疾证一级二级和沁南市户口才能享受福利,这一举便利家长,只是老师一天要跑几个地方辛苦一些。
徐方亭以前只有升学才会面对分别,这短短两年,星春天的老师来来去去,相逢短暂而仓促,似乎在给她预告成人世界的离别法则。
*
徐方亭带谈嘉秧到家,谈韵之抱臂坐在餐桌前,桌面不是这个点应该出现的饭菜,而是一沓看着有点旧的书本。
他稍稍摆了下脑袋,说:“小徐,你过来,送你一份大礼。”
他的语气跟下午并没什么不同,但徐方亭此刻饥肠辘辘,听着更觉不客气。
她咕哝道:“怎么听着不像好话……”
谈韵之果然不耐烦:“你过来就是!”
她目光锁定那沓书,最上面一本是A4笔记本,封面写着谈韵之的大名——
那若是一张纸,徐方亭都要怀疑是解除劳动关系的协议。
谈韵之待她坐下,把这沓差点挡住脸的书本推过来。
“你不是不干活不踏实吗,来,让你踏实一下。我高中的精华都在这里了,辞工前你要给我看完。”
“……”
徐方亭稍一侧头,才看清另一面的书脊:历史、地理、思想政治,他的笔记本,还有一些文科教辅。
她愣怔片刻,下意识问:“你又没高考过,这能行的吗?”
谈韵之呸了她一句,大言不惭道:“废话,我没保送以前,可是按照高考的标准来学习的。——不,应该说超过高考的标准。”
第64章
徐方亭拉过那沓书最上面一本笔记本,里面是手写的数学笔记,字迹工整,版面干净,只有红蓝黑和荧光笔这四种颜色,重点疑点一目了然。
谈韵之的字看得出特地练过,每个字结构讲究,方正而匀称,笔画流畅有力,但又不能归于任何一种字帖,而是带着一种疏狂的个人特质。
徐方亭曾经榕庭居一本讲女性贫困的书上见过另一种字,想来应该属于谈韵之的姐姐。
笔记以习题为主,她粗略看完第一页,题目由易及难,深入浅出,一看即知出卷人想考察哪个知识点,属于类型题。
然而她更欣喜没有全部忘光这些知识点。
徐方亭恭维道:“小东家,你数学是不是挺好的?”
谈韵之一本正经道:“我哪一科都好。”
徐方亭半开玩笑道:“北大没录取你,是它的损失啊。”
谈韵之右手夸张地搓搓胸口,挑眉道:“那不是……真是它的遗憾。希望它之后开开眼,研究生把我录了。”
“你打算读研究生?”
“嗯,以后还得工作三十年,读书只剩这几年的事。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谈韵之收敛自负,谦恭谈事,莫名多了一股可靠的气质。但如若他失去狂妄底色,本性谦和,此刻正经便显得太过寻常,不足一提。时而自负,时而谦恭,两抹不同的色彩交撞出他别扭的性格,整个人矛盾又真挚。
徐方亭又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打算?”
谈韵之没多想:“一直。”
徐方亭说:“最早的时候?”
谈韵之皱了下眼睛,神思远游:“小学吧?”
徐方亭诧异道:“那么早,好厉害。我小学连舟岸高中的名号也没听说过,只知道以后会跟村里其他哥哥姐姐一样上镇上初中。”
谈韵之不以为意道:“如果你有一个读研的亲姐,你也会这么早。”
眼界决定思维,思维影响决定,决定写就人生,徐方亭就这么一点点跟城里小孩走上截然不同的轨迹。
她抱过那沓书,准备往卧室里搬,把“还没见过花钱请人学习”这句不识抬举的嘀咕,改成:“我会好好看的。”
谈韵之也起身打算把饭菜端出来,满意点头:“周末我问一下现在的师弟师妹用什么资料,有必要再给你补充。——你把东西搬书房,书桌不放电脑那边给你用。”
徐方亭将书往上托,下巴压住上方,随意一抬眼,便显得有些警觉而狡黠,仿佛搬坚果的松鼠忽然发现人类。
她一句“真的”刚溜到嘴边,想着谈韵之一定会说“假的”,便立刻咽下去——
“好呀。”
谈韵之进厨房前,眼神犀利警告道:“认真点,有空我要抽查。”
徐方亭努努嘴,道:“两年没看的东西,你还记得吗?”
谈韵之说:“你不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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