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如今才知道,她原来是那种受挫体,会越挫越强,平时混混,在遇到大风大浪的时候,却能独自驾着小扁舟去破浪。
她撒娇:“我困了。”
那就睡,他在这里,就在她身旁。
她果然安心睡去。
他找来六嫂帮着收拾了一些东西,提前放进车里,而后他抱着她回医院。
她太疲惫了,以至于那样的搬动她都没有醒来。他抱着她进办公室,搁到沙发上盖好毯子,然后去血液科看望汤汤。
小孩子已经住进了无菌室,接触他之前要接受严格的消毒,他走进无菌室,在床前坐下。
之前几天不见,没想到小孩子突然瘦了许多,因为高烧他迷迷糊糊,十分难受却一点都不哭闹,听到有人进来,睁开眼睛看着他,哼哼唧唧的叫他:“哥哥……”
这是汤汤第一次叫他“哥哥”,在小孩子生病实在难受的不行的时候。
他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忍不住回想,之前一直是怎么看待汤汤的?仇人的儿子?
他的爸爸撞死了他的爸爸妈妈,可他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这个孩子第一眼,他就不讨厌他。
那时候他还真的相信,汤汤是涂涂和聂子钦的儿子。
但是涂涂多傻啊,撒谎都不会,那么轻易就可以被人拆穿。他找过房东,后来又通过保姆,很容易就确定那是她的弟弟。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讨厌过那个孩子,只是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们其实互为敌对,却又同病相怜。
倘若这个孩子将来知道,他出生而衔的金汤匙是被他一手折断,汤汤会怎么想?会怎么对待他,还会这样,软软的叫他哥哥?
“哥哥,”汤汤的小手抚摸着他欣长的手指,问:“你怎么哭了?”
“没有,”他抬手磨了磨鼻翼,“这里太干净,干净的我眼睛不舒服。”
汤汤咯咯地笑:“你好笨,撒谎都不会。”
“嗯,那你聪明,快点好起来。”他起身用润湿的毛巾给小孩子擦脸。
汤汤问他:“我姐姐呢?”
“她在楼下上班,等她有空,我帮她站岗,让她偷偷上来看你。”
“好吧,我……”小孩子突然不说话了。
徐景弋问他:“你要说什么?”
汤汤闷闷的,“没什么啦。”
这么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真是人小鬼大。徐景弋吸了一下鼻子,问他:“你要在这里住几天了,你想回家吗?”
“想也没有用。”汤汤摇摇头:“我想我是回不去了……”
徐景弋几乎动怒:“屁大点的小孩,你胡说什么?”
汤汤的眼神迷离,昏昏欲睡:“你都哭了……下午的时候我姐姐一直在哭,我很清楚……”
徐景弋揪心,他知道没有父母的孩子会懂事,但却不知道他居然可以懂得的这么多。
他没有办法不给自己鼓劲:“你别胡说,我是医生,我一定可以治好你。”
“如果治不好我了,你要答应我哦,娶我姐姐,她真的好喜欢你。”汤汤揉揉酸疼的眼睛,那里面有分泌物一样的东西让他不舒服:“她把你的照片剪下来塞在钱包里,整天偷偷地看……”
“睡觉吧。”他阖睫,夹断严重的水泽,轻轻亲吻着小孩子的额头:“你得答应我一定好起来,然后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拉勾哦……”
伸出长指:“拉勾。”
他没办法再在这间房间里呆下去,给孩子调好输液棒,又将小枕头摆正,悄悄地离开。
靠近办公室的时候,发现门开了一条缝,他有些意外,推开门,看到聂子钦坐在沙发的一头,看着睡在身旁的涂涂。
连他都能看得出,聂子钦的表情深情款款,带着无限温柔。
聂子钦看到他进来,冲他一笑,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邀他出门说话。
他俩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前。
聂子钦不可思议的冷笑:“金屋藏娇啊徐医生,复仇要有点复仇的架子,你这算什么,把仇人的女儿养在屋里,去哄仇人的儿子说话?”
“关你屁事。”
“的确不关我事,不过我刚才上去看我小舅子,发现你在,我只好下来等你,没想到你就把我的老婆养在这儿了。”聂子钦的声音充满嘲讽:“你到底有没有点出息,就是这样复仇的?”
握紧收在口袋里随时都想要冲出来的拳,徐景弋几乎咬牙切齿:“我警告你,把我之前的事忘了,如果你再提起那两个字,不管任何场合,你别怪我不客气。”
“我好害怕啊复仇小王子,但是怎么办呢?我已经把你这个故事立在遗嘱之内了,只要我死了,钟律师就会告诉涂涂知道,”聂子钦向前倾,那姿势简直找死:“怎么,你动我试试啊?”
忍无可忍,徐景弋脑海中出手的念头疯狂肆虐,手下一狠,拎起聂子钦的衣领将他推出窗外,让他半个身子都探出去,听他的衬衫在高空风中猎猎作响。
聂子钦在大喊:“松手啊,有种松手!”
他咬唇,时间在一点一滴的缓慢划过,他艰难的呼吸。那种屈辱像涨满的潮水涌上来,带着迟钝的疼痛。
放过他。在现在这个关口,什么事都不能再出了,什么事情都不能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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