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递过来的手都在抖,额头不住冒汗。
凯撒平静接过,语气温和地向他道谢。
找钱的时候,店员哆哆嗦嗦,碰得机器滴滴响,乱糟糟一团。
凯撒盯着他,旁边的萝拉低头,扒拉着凯撒手中购物袋,哗哗啦啦地拆开盒子,拿起一枚牛轧糖,包装还没有撕干净,直接往嘴巴里面填。
凯撒眼疾手快,及时阻拦住,在萝拉开始嚼之前,将那杯牛轧糖从她嘴巴中拿出来:“笨蛋。”
萝拉无辜地看他:“糖果一半都用的淀粉纸,可以吃的呀。”
凯撒斥责:“你见过有人在淀粉纸上用油墨印刷?”
他仔细将沾着她一点口水的糖果纸撕下来,重新塞到萝拉嘴巴里。
少了压迫感的注视,那个胆小的店员也终于数完找零的钱,哆哆嗦嗦地递过来:“先生。”
凯撒的注意力已经放在萝拉身上,他顺手捏捏萝拉鼓起的脸颊,牵着她的手,一手拎着装满糖果和蛋糕的购物袋,和她在安静的初秋夜晚中并肩行走。
车子停在不远处,保镖在周围不紧不慢地跟着。
萝拉说:“刚刚那个是我的族人。”
凯撒已经懒得去纠正萝拉:“嗯。”
反正她总会固执地反复强调,执拗到像一个石头。
“他很怕你。”
凯撒说:“我不介意告诉你,除了一个名叫萝拉的Omega女性,我还没有遇到过不怕我的阿斯蒂族人。”
萝拉跳起来,从一个格子上迈过去,啪唧一下,溅起水。
水溅到凯撒裤脚上,他低头看了看。
这个有着洁癖、以及对自己仪容有着严格要求的男人,就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仍旧从容地牵着萝拉的手。
萝拉低头:“凯撒,我不明白你对我族人的态度。”
凯撒反问:“你想知道什么?”
“你认为阿斯蒂族人是什么样的?”萝拉猛然抬头看他,“是好的,还是坏的?”
“你不能简单地用好坏来定义一个族群,”凯撒纠正,“萝拉,人的好坏善恶,和他的种族、性别、年龄、肤色都没有区别。”
萝拉当然知道。
但有很多人不知道这点。
因为阿斯蒂族人曾经涉及黄赌毒,操纵经济、政客,依靠钱财肆意破坏一个国家的财力支柱,所以大家痛恨、杀戮所有的阿斯蒂族人,即使对方一贫如洗,同样遭受压迫;
因为阿斯蒂族人曾经制造暴动和危险行动,伤害到无辜的民众和平民,所以大家讨厌所有的阿斯蒂族人,斥责、辱骂、吐一口口水,即使对方只是一个无辜的孩童,脸颊上仍旧被强迫留下痕迹。
只有少数人知道,只有知道的那少数人明白,这种事情有多可悲。
“但你认为牺牲我族人的利益是正常的,”萝拉问,“是吗?”
凯撒抓紧她的手,平静地问:“你想得到执行官凯撒的回答,还是我的回答?”
萝拉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需要把政治行为和伦理行为分开,萝拉,”凯撒第一次对萝拉讲这些,他很平和,晚风温柔如许,他银色的发落下月光,“为了帝国民众的稳定,也是为了大部分人的幸福生活,我不能过多考虑道德。合格的统治者为了达成目的,要不择手段,信义也好,暴力也好,都是用来达成目的的手段。成功不分善恶,不需要过多考虑手段是否符合伦理道德。”
萝拉慢慢地走,牛轧糖的甜在嘴巴里一点一点融化,淡淡的苦涩泛出来,或许混进去一粒品质并不怎么美好的杏仁。
“成功的恶人比成功的圣贤更多,你需要承认,成功达到目的不一定意味着道德高尚,萝拉,”凯撒说,“你的心太软了。”
是的。
合格的统治者不会过多被道德约束。
纯粹、被道德牵绊住的好人,无法领导一个国家的进步。
即使凯撒明白会有少数阿斯蒂族人遭遇不公——他仍旧不能冒着少数极端分子破坏整个社会秩序的危害,而宣布解除所有针对阿斯蒂族人的管控。
至少现在不能。
萝拉转过脸,她看到闪着红灯的车辆疾驰而过。
“不用担心,”凯撒语调缓和,他说,“针对阿斯蒂族人的策略不会永久,你的族人会获得自由,但不是现在,我们需要一些时间。”
萝拉闷声说:“你明明有时间处理,但种族问题……其实并不是你首要考虑的政务,对吗?”
凯撒坦诚:“是。”
国际关系,金融发展,房产,实体市场,科技,武器……
凯撒不会专注于解决种族问题,国家是一艘受多重因素影响到船,航行不会只考虑其中一种条件。
萝拉将杏仁咬碎。
更苦了,这粒杏仁是坏掉的,外表光鲜亮丽,可里面包裹的核是苦的。
苦到萝拉忍不住皱眉。
凯撒说:“但我可以向你承诺,萝拉,阿斯蒂族人会拥有自由。”
萝拉仰脸:“这个承诺,是凯撒对我说的,还是执行官凯撒先生对我说的?”
凯撒凝视着她的脸,眼睛像落在纯净紫色矿物质石上的紫藤花:“现在的凯撒。”
萝拉移开视线,她看着天上的月亮,轻声重复着刚才歌剧中的语句:“啊,罗密欧,为什么你偏偏是罗密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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