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已经死去的多乐丝——尤金妮和萝拉的母亲,赫尔曼保持了沉默。
过了一阵,这个老人缓慢地说:“萝拉,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萝拉用肩膀和耳朵夹着耳机,她的双手湿漉漉,衣袖挽起来,刚刚给阳台上的植物搬了新家,将一些生长旺盛、分出许多小枝丫的植物移到其他的漂亮小盆中。
阳光如金,萝拉闻到烤蛋糕的香味,厨房里好心肠的米洛说中午会给萝拉留一块香喷喷的小羊肩,把最香、最大的一份给她。
她口袋中塞了十七张票,分别来自不同的Alpha,话剧、歌剧、钢琴独奏、竖琴演奏……
什么种类的票据都有。
萝拉说:“喜欢。”
赫尔曼沉默了。
过了一阵,他缓慢地说:“萝拉,如果你喜欢,可以留在这里——”
“不,”萝拉侧了侧脸,“如果有需要,我可以随时回国。”
赫尔曼问:“为什么?”
为什么?
拥有合法身份和一笔小钱钱、不必为了食物和住宿而担忧的萝拉仰起脸。
她已经过上自由、快乐、悠闲的生活。
不需要担心生死,不用担心会被人抓走。
她可以正常组建家庭,过上许多阿斯蒂族人所梦寐以求的安稳生活。
萝拉想了想,慢慢地告诉对方:“赫尔曼先生,我和多乐丝女士只见过一面。”
“是多乐丝女士被捕前一天的事情,她独自见了我,摸了摸我的手,塞给我一本艾米莉的诗集。”
“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我的母亲。”
“但我很喜欢她,也很喜欢她送我的诗集。我最喜欢里面一首诗,里面有两句,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顿了顿,萝拉说:“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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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抑制药物迟迟没有研发成功。
哪怕争分夺秒,哪怕实验室中一直加班,即使有着萝拉的体液样本来做分析……
他们尝试模拟萝拉的信息素来让凯撒接受注射,可惜萝拉的身体简直是一个完美、精巧的试验品,无论怎么做,都达不到能够令瞬间安抚凯撒情绪的浓度。
只有淡淡的茉莉花香味道,信息素淡到远远不及萝拉的正常体液,顶多是她血液的百分之三或者更低。
这样低浓度的抑制剂,只能令凯撒保持清醒,但身体上的煎熬并不会减少。
他承受着焦灼的痛苦,每天都像是在火焰上生活,忍着干灼、不适。
艾米莉亚瘦了很多。
凯撒并没有告诉她安加斯的真正去向,不想让妹妹太难过,凯撒只说安加斯被不法分子带走,下落不明。
而萝拉——
萝拉被坏人丢下悬崖。
艾米莉亚比凯撒更不能接受这个原因。
萝拉葬礼时,艾米莉亚哭到干呕、脱水昏迷,凯撒从没有见过妹妹这样悲伤过。
好几次,凯撒都看到艾米莉亚在萝拉的塔楼中睡觉,或者病恹恹地骑着安加斯留下的马发呆。
不过不会再有人寸步不离地守在艾米莉亚身边,为她穿鞋子,系松掉的鞋带,防止她被疾驰的马弄伤。
升学考试,艾米莉亚毫不犹豫地选择军校,并被成功录取。
在入学演讲上,她的誓言是消灭这个社会上所有的不法分子,让每一个家庭都能够重逢。
凯撒开始失眠。
他本来是一个睡眠质量极好的人,Alpha为了保持身体的高度运作,基本上都会拥有高质量的睡眠。即使每天只睡三个小时,也不会有太多的疲倦感。
一开始失眠只是在易感期作祟,慢慢地,在易感期结束后,也开始折磨凯撒。
在任职前晚,凯撒知道萝拉会有行动。
他知道她有一颗杂草般柔韧的心脏。
然而,然而。
理想不可违背。
凯撒的责任是帝国安定与光荣。
萝拉的责任是族人自由和安宁。
凯撒不会因为她而改变自己的政治理想,而对方的反应则比凯撒想象中更加剧烈。
一个人为制造的生命,一个针对他而诞生的敌人,以那样决裂的方式高声呼喊自由。
从幼时起,凯撒所接受的教育,其中有一项,就是保护好你自己的Omega。
生理构造上来讲,Omega相对于会比较依赖Alpha,而合格的Alpha要及时给予对方抚慰、陪伴和拥抱。
凯撒以为自己会,但他却眼睁睁地看着他的Omega跌落悬崖。
——如果那天,凯撒没有命令手下将她带回。
——她那聪明的脑袋,在成功摆脱政府军后,会不会不去冒险往山林、悬崖中逃跑?
——假如那天晚上,她选择的是另一条逃跑路线。
……
没有如果。
凯撒躺在自己的床上。
春天的雨和雷冲刷着大地,整个萨列里庄园都笼罩在这场春雨中。混沌的声音轰然而至,塔楼沉默屹立风雨中,树枝被摇动混乱。
凯撒需要睡眠,他闭上眼睛,白天那些繁复纷杂的事务终于从脑子中离开,而柔软的茉莉花香则强硬地挤进来。
……凯撒……
凯撒睁开眼睛。
冥冥之中,他感觉到对方的气息,若有似无,就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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