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婵婵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秦医生。
他黑色的短发同样被风吹得凌乱,却并不显得邋遢。
毕竟,他那双眼睛实在太精致了,被冰冷的金丝边眼镜遮盖住,让人一眼看去便觉得有种仿若飘在云端的距离感。
如今发丝微乱,反倒为他平添了几分人气。
许婵婵看着他,又看了看屏幕上的自己,眼前忽然浮现出四个大字。
仙畜有别。
……不对不对,呸呸呸,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许婵婵深吸一口气,默念三遍“我是美女”,脑补出一个小人,将那四个大字一脚踢飞老远。
说起来,她好像还没看过秦医生摘掉口罩的模样,却已经在心中认定他一定是个大美人了。
这样是不对的。
这是先入为主,是臆想,许婵婵这样告诫自己。
其实说到底,谁知道他口罩底下长什么样啊。
说不定他高挺的鼻梁底下就是一张缺了牙的嘴。
她有些恶劣地想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车子依旧在原地岿然不动,司机师傅打开了车载电台,音响中飘出略带了BBZL 几分散漫的歌声。
“我习惯了,生活是沉闷和孤单的总和,我是个悲哀的空壳。”
“我必须在沉沦和失望间选择。”
“这就是我的生活,太阳在坠落,海浪在发愁,不停地退后。”
这首歌许婵婵以前也听过,但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深刻而积极地产生了共鸣。
被男朋友戴绿帽子。
牙痛脸肿。
中介正在微信上死命地催自己,自己却被暴雨堵在了半路上。
也不知道这套房子到底能不能谈下来。
如果季骁回来的时候自己还没走,少不了又是一堆掰扯不清的破事。
真烦。
日子真是太难过了。
“唉!”
许婵婵和司机师傅同时重重地叹了口气。
嗯?
许婵婵抬头,和扭过头来的司机师傅四目相对。
或许倒霉人之间也有特殊的电波感应。
总之,司机师傅和许婵婵的视线对上的一瞬间,两人便都意识到了同一件事:
对面的家伙,过得也很惨。
“唉!”
师傅又叹了口气,忽然一下打开了话匣子:“现在这年头,网约车真的不好做,平台抽成高得要命,还老给我们发一堆让人不想要的单子。”
许婵婵:……
听师傅的意思,貌似她就是他“不想要的单子”啊。
这话她可没法接。
师傅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刚刚说了什么,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本来以为孩子上了高中会更懂事一点,谁知道一天到晚地就知道打游戏,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将来考虑。”
“这不,班主任叫家长礼拜四去学校。”
“可礼拜四我要去参加二姑姥姥的遗体告别会!”
“我就让我老婆去,结果老婆还跟我吵了一架。”
“因为礼拜四我小女儿也要开家长会,老婆说我就知道关心儿子,一点也不关心女儿。”
“老天爷,我是真的忘了!”
许婵婵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就是中年危机吗?听上去真的是有点可怕。
怪不得他刚才接自己电话的时候态度这么不好,是因为压力太大心态崩了吗?
可想到这里,她却又开始不平衡了。
司机师傅确实很辛苦没错。
但这也不是他凶自己,还死活不肯把车开到写字楼门口的理由啊!
又不是她带着他儿子去打游戏的。
她也过得很倒霉,但她就没有把情绪发泄给不相干的人。
驾驶座上,司机师傅倒完了苦水,拧开保温杯喝一口水润了润嗓子,扭过头来问许婵婵:“妹子,你这又是怎么了?”
师傅看着许婵婵,眼神同情中还带了几分“你一定没我压力大”的笃定。
不知怎么的,许婵婵忽然一下子有点上头。
一定要把自己说得比司机更倒霉才行。
让他知道,世界上不是只有他一个倒霉蛋。
让他意识到自己把脾气带到工作中是不对的。
千头万绪汇成一句话。
“我前男友死了!”
许婵婵斩钉截铁地道。
她说话声音天生绵软,可偏偏这句话的内容又如此惊悚,车厢内一时间陷入了一BBZL 股诡异的寂静。
一道锥子般的视线扎在了许婵婵脸上。
一直游离在话题之外的秦医生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定定地望着她。
司机师傅被许婵婵的惊人之语震得一时失声。
想问她说的到底是真的假的,又想问她前男友是怎么死的,但思来想去觉得好像都不太合适,只好突兀地转移了话题。
“那妹子你这脸是怎么了?”司机师傅问。
“前男友打的。”
冷静下来后对自己刚才的迷惑发言感到无地自容的许婵婵面无表情、自暴自弃地这样回答道。
*
车停在西地花园门口时已经是半小时以后。
半小时,许婵婵用脚都能走三个来回,偏偏今天花了30块钱打车。
中介在3单元楼下等得直跺脚:“美女,你总算来了,再不来我下一套房的租客都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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