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安说这话的出发点只是想为四皇子解围,毕竟几人关系要好,七皇子不便说这些妄议君臣的话,只能由自己这样一个年仅八岁的女孩来说。
“哦?”太子不服气了,调侃似的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为君之道要越蠢越好,聪明人做不得咯?”
毕竟当时年幼,俞安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不信太子殿下自己看,就像刘备一样,历来明君身边总会跟着几个比自己还要聪明的人。不然就似曹操,谋略过人却以奸雄留名。所以在我看来,表面的聪明并非聪明,真正的聪明是大智若愚。”
那一日的辩论是俞安赢了,她不知道说出这番话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后果,会给家族带来怎样的灾难,又会如何去影响别人的人生。
“因为我的这一番话,让皇帝对我爹起了猜忌。他认为这些话若不是从爹爹口中听到过,我是讲不出来的。那之后,他便让我养父,也就是当朝丞相私下彻查我爹的一言一行。”
“而灭顶之灾,也是在不久后的一天发生的。”那一日在太傅府发生的事情俞安这辈子都不会忘。
大启九年腊月十七,天冷得如冻了三冬的冰,走到街上不哈气都能感受到热气在随着空气飘散。俞安正穿着厚厚的棉袄,坐在后院地上玩雪,爹爹在附近找了一块空地,往地上泼水作山水画。
“太……太傅大人,不好,不好了!”
本来是一片祥和的景象,被一个突然闯入的小厮打破了:“丞相大人带了皇城司的人来了,说要搜府……”
“搜府便搜府,你慌什么?”爹爹依旧这样喜怒不形于色,将碗中结了一层薄冰的水泼在了既定的位置上,雪地上的群山初显其形:“不过丞相带人搜府,皇城司的人来做什么?”
“搜府…根本不是搜府啊太傅大人!”小厮急的说起话来已经不顾礼仪:“前院的人都被杀光了,您快带人避一避吧!”
“怎么回事?”
太傅依旧不急,在俞安的印象里,爹爹一直是个孤傲的人,哪怕大难当头,也绝不做懦夫。
眼看小厮说不清楚,父亲一把拽过正在捏雪团、小脸冻得通红的俞安,抱起来将她放在了后院角落的一口棕色水缸里。
水缸里没水,如果有水这样的天气早就冻成冰了。
“爹爹出去看看,你就待在这里不要动。”
太傅大人不紧不慢,小心翼翼的拿起一个盖子盖在水缸上,只露出带着弧度的一条缝,半蹲下来看着俞安道:“什么时候见到爹,什么时候再出来。”
俞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看着爹爹整了整常服站起身,挺直了腰板往前院的方向走去,还没到门口,就见丞相俞全带着人破门而入。
“俞丞相这是怎么了?”太傅成竹漫不经心的环顾了一周,透过丞相和皇城司的人看到了他们身后外宅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
俞全没有动作,皇城司的护卫在两边排成一队,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你作为大启正一品太子太傅,贪污行贿、挑唆皇子、妄议朝政。致使朝廷纷争不断、疑乱丛生、结党营私。皇上宅心仁厚,不愿使雷霆手段伤老臣之心,但是我不一样。”
俞全说这番话时中气十足,仿佛筹谋已久:“皇上登基至今十数年,重用贤臣励精图治,以贤德治天下。我作为当朝宰辅,绝不能让大启数年基业毁在你这种人手里!”
“胆大包天!”
面对居高临下的俞全,成竹依然高昂着头,问心无愧一般:“你我皆是大启正一品文官,属平级,你怎可不经皇上圣旨或者手谕便屠杀我亲眷及下人?”
“若皇上肯,我便不必来此了。”
俞全不愿再废话,轻轻的抬起了左臂,将手朝前立起。而成竹没有等来他想要的答案,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上!”
力道之大,俞安隔着近十米的距离都能感受到他放手时袖子带来的风声。
俞全话音刚落,皇城司的人直接四下散开,领头的人一刀横空劈过,俞安眼看着爹爹就那样无声无息的跌落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透过缸缝,俞安看见那些穿着银盔银甲的人涌入各院,接着是连绵不断的惨叫声和利刃呼啸的声音。俞安可以控制住自己不出声,但控制不住眼泪。
天太冷了,冷到泪水在脸上流着流着就结了冰,擦都擦不掉。
不知过了多久,惨叫的声音终于消失了。俞安几乎是以跪着的姿势看着缸外的一切,接着听到金属摩擦的声音,不久后,皇城司的人再次汇聚到了俞全面前。
“丞相大人,已经按您的吩咐解决完了。”
俞全点了点头,四周环顾了一下,慢慢的踱起了步子,顺手抽出腰间挎着的剑随意在雪地里、草垛里划捅了几下:“可要看清楚了,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是。”
那些人接到要求后,再一次挨着房间去搜查活口,留下俞全一个人在院子里待着。
俞安以前似乎听爹爹说过关于丞相的事情,说他虽为丞相,典领百官,做过很多于社稷有利的事情。但有时也会有勇无谋,做出些蠢事。
爹爹看不起他,所以他杀了爹爹。
在小俞安心里,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么简单,杀一个人,一定是因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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