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席上嘘声一片,看到此情此景,凭谁都已经认定杨羡鱼输了,命门都被对手扼住了,压根就没有再翻盘的可能性了,只是可惜,杨羡鱼年纪轻轻,还是同辈里的佼佼者,今日却要命陨于此。
众人里,知道萧清明和杨羡鱼关系的,此时皆看向萧清明,想知道他的反应。
尤其是上官陵和姜景语,前者欲言又止,甚至想要去萧清明身边,询问他为何不出手救人,而后者则是眼神微妙,带着些许困惑。
出人意料的是,萧清明只是静静地坐着,似乎压根就没注意到身边投射过来的种种目光,仍然看向擂台中的两人,双眸沉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渡尘的手越收越紧,杨羡鱼的双颊已经攀爬上了不正常的红晕。
就在他即将拧断杨羡鱼的脖颈时,那双木然的双眸似乎颤了颤,渡尘心里一跳,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正凝了神仔细去看,一丝细微的青色灵力覆盖在杨羡鱼的瞳孔上,化为两面小小的镜子,反射出渡尘双眼深处的血色莲花。
渡尘猝不及防看到自己的双眼,神识猛烈地动荡起来。
趁着这个间隙,杨羡鱼挣脱他的控制,抓住他的两臂,反身凌空跃起,借力将他带起,一个翻转重重摔在地上。
她用力过猛,渡尘身下的石板直接地裂石碎,蜿蜒出一个蛛网形状的裂缝。
渡尘面色一白,眉宇蹙起,掩唇剧烈地咳嗽起来,唇边溢出鲜血。
杨羡鱼松开手,微不可查地把喉咙里翻涌上来的一口腥甜咽下去,开口,声音喑哑:“抱歉了,渡尘法师。”
渡尘看了她一眼,周身金色的佛光弱下去,明显是伤得不轻。他并未说话,而是从胸口处的衣服里拿出一串佛珠,绕在手掌间,闭目双手合十,就地盘腿坐起来,口中低低诵经。
少顷,他才睁开双眼,脸上血色稍有恢复,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衣摆处的尘灰,对杨羡鱼道:“阿弥陀佛,是贫僧输了。”
场上一派寂静,无人发声。众人一脸恍惚,还没从刚刚两人电光火石的交手里回过神来。他们不明白,杨羡鱼怎么就突然反败为胜了,她不是陷入了八苦幻境吗?
渡尘垂下一双邪气的眸子,唇边重新扬起菩萨慈悲的浅笑,似在对杨羡鱼说话,又似在为所有人解惑:
“姑娘以灵力化为镜面,直接将贫僧眼中的血色佛莲反射给贫僧自身,贫僧一时不察,也陷入了八苦幻境里,这一招所带来的反噬,已经足够致命了。”
顿了顿,他又道:“只是贫僧有一惑,不知姑娘能否为贫僧解惑。”
杨羡鱼早有预料,道:“法师请问。”
渡尘道:“姑娘明明已经深陷入了贫僧的幻境里……贫僧十分确定,可最后忽然又被轻易破解了,这是为何?”
按道理,只要沉浸于其中,丧失清醒,就基本上不会再有破解幻境之可能,但杨羡鱼却能在最后关头幡然醒悟,他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更何况……他清楚地知道,杨羡鱼所经历的幻境,涉及萧清明,除非她斩断对萧清明的念想,否则是绝不可能脱离出来的。
本是必胜之局,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杨羡鱼眸光闪了闪,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其实在与你交手前,我就想到或许可以试试以灵力化镜,对你进行反击,但是如何破解八苦幻境,我确实毫无办法,尤其……是那样的幻境……”
稍不小心,苦苦维系的清醒便可能分崩离析,沉溺其中再不愿意抽身出来。正如踩在深渊边缘,摇摇欲坠,可就算掉下去,那也是她心甘情愿。
渡尘怔愣一下:“那是为何?”
杨羡鱼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无奈道:“法师怎么知道,我是'轻易'破解,而不是'强行'破解呢?”
话音落地,渡尘慢慢睁大了双眼。好半晌,他才缓过劲来,低眉敛目,双手合十,只剩一句空灵的“阿弥陀佛”回荡在擂台上,久未消弭……
杨羡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座席上的,只是当她看到熟悉的玄色身影安静端坐在那里时,鼻尖蓦地一酸。
她勉强忍住了,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拖着沉重而缓慢的步伐径直走过去,笑道:“是我赢了。”
萧清明静静地望着她,伸出一只手来。就像幻境里一样,那只手干净无暇,丝毫没有沾染血迹。
杨羡鱼下意识看向他的另一只手。
注意到她的视线,萧清明把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然后张开双臂。
杨羡鱼鼻尖再度一酸,但是却弯眸笑起来,扑进了他怀里。
她将头埋进萧清明怀中,贪婪地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味。
温柔而低沉的声音自头顶上传来,叩入心门:“没事,我在呢。”
“嗯……”杨羡鱼死死抓住他的前襟。
萧清明眼底闪过一丝暗芒:“阿鱼,你在幻境里都看到了什么?”
杨羡鱼呼吸一滞,慌忙摇头:“没什么。”
她不肯说,于是萧清明也没有再问,只是把她拥得更紧了。
等她从萧清明怀中起身时,一字一顿,神情严肃又郑重:“等洛城的事情结束,我就带你走,你也别再回苍澜宗了,来杨家!”
杨家是她的地盘,等到了杨家,她就可以再无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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