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就在漫长的等待中度过一天又一天,日子寂寞,却并不枯燥,因为从缪梨苏醒的那一刻起,他从未停止过对她的关注。
弥兰像饥荒中的觅食者,贪婪成瘾地捕捉跟缪梨有关的每一条消息。
她醒了,她开心了,她想吃东西,她感到生气,她把德发骂了一顿,她去到中心坐标,见了赤星,却不愿意做赤星的王后。
缪梨的故事一波三折、精彩绝伦地发生着,弥兰无法参与,他唯有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
这样,他也已经很满足了。
他对这世界本来就没什么欲望,对于他来说,开心的事情,是每天一睁眼醒来,西苏就为他奉上缪梨的新闻。
“陛下,您这样喜欢女王,不如去找她吧?”西苏实在不忍看魔王这样无止境地单相思下去,斗胆劝说。
弥兰摇了摇头。
“她迟早会来找我。”他微笑道,“她到来的那一天,就是我为她实现心愿的那天。”
他伏在窗台,目光渺远发烫,像全魔界最幸福的魔种。
“她一定会很高兴的。”他轻轻地道。
一切仿佛尽在弥兰的掌控之中,但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感情这种东西,终究是无法强制掌控的。
他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低估了缪梨对他的影响力,当她真的来到他身边,被他抱在怀里,在他创造的幻境中鲜活地与他交往,跟他说话,对他笑,把他当成一个全然独立的个体时,他惊喜交加地发现,在她眼里,他不是合玊的一部分,他只是弥兰。
弥兰无可避免地沉沦了,曾几何时,他真想放弃筹谋已久的大计,像千千万个坠入情网的普通青年一样陷在自己的爱里,不要去管从前、现在和以后。
可惜,他终究是一个清醒的魔种,缪梨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他要给她真相,还要给她一个最美好的世界。
这个世界必须有合玊,却不必有他。
而今,替缪梨重造新世界的这一天终于到来,合玊的灵魂碎片们也齐聚伊鲁森,但在弥兰的局里还差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奢玉。
此时此刻面对翡光“你不就是要让奢玉灭世吗”的质问,弥兰没有丝毫要否认的意思,反而很欣赏翡光的敏锐,颔首称是:“只有这样,才能重塑魔界,也只有这样,才能换回合玊。”
要建立一个世界,必先摧毁一个世界。奢玉是合玊恶欲抽离出来的恶欲,壮大成世间所有恶欲的混合体,只要世界上的魔种一息尚存,他的力量就永不可能枯竭。
所以只有他才能成为灭世的工具,荡清魔界,将六枚灵魂碎片一一吸收融合。
当末日来临,世界之主将在万千祈祷声中重生,祓除邪祟,降下福祉,以他的身躯为山峦,以他的眼眶为湖泊,日月同天,水光一色,无数的生命从他掌中诞出,蕴含新世界力量的魔法碎作魔文,散布于世间每一个角落,从角落里开出花来。
到那时,没有赤星,没有世岁,没有斯渊,没有征月,没有帝翎,没有翡光,没有弥兰,更没有奢玉,只有合玊独自从光中走向缪梨。
那是他许诺过她的大团圆结局。
“不用担心,没有魔种会真正地在这一场洗礼中丧生。”弥兰淡然道,“像做了场梦,换了个躯壳,太阳再度升起的时候,他们依然能够自由自在地沐浴阳光。”
“说谎!”跟前突然响起道饱含愤怒的怒斥,打断了弥兰,也将所有魔王的目光聚拢过来。
缪梨听弥兰说完来龙去脉,只觉天旋地转,无法呼吸,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劈头盖脸砸来,到了竟只简化成难言的心酸。
她一把揪住弥兰,用力得五指发麻:“你说谎,大家的死亡是真实的,痛苦也是真实的……说什么为我好,这种好我根本不需要!”
她瞪着他,一双眼睛里却滚下泪来。
成竹在胸的弥兰,借奢玉的手要灭了整个魔界都轻描淡写,唯独在缪梨伤心的眼神中败下阵,淡定不再,显出两分痛苦,抬手去捉她的手,被她毫不留情打开,更有些慌乱。
“梨梨不怕,没事的。”弥兰连声安抚,“你不会受伤,你的子民也不会受伤,一切很快就会过去,你只需要闭上眼等待……”
“我不要!”缪梨道,“我不需要你做这些,情愿原来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那么合玊呢?”弥兰问。
他只是不表露罢了,心里的痛苦不比缪梨少,看她一窒,惨然笑道:“合玊回不来,也不要紧吗?”
缪梨手上的劲儿不由得松了许多,愣怔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抬眼去看赤星他们。
他们偏又都看着她,经历了知道真相后的痛彻心扉,如今竟都释然,以平静宽和的目光告诉她,无论她做什么决定,他们都会理解和支持。
世岁缓步来到缪梨身前,轻轻摘了她仍揪住弥兰不放的手,对她笑了一下,温柔地道:“梨梨,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不必顾忌其他,好不好?”
她的手冰凉冰凉,他越发握紧她。
缪梨看着世岁。
她知道眼前这个是世岁,可恍惚之间仿佛透过世岁的身躯看到合玊的魂灵,他看着她在笑,一如他们初见的时候。
缪梨呆呆地跟着弯起唇,学合玊做了个开心的表情,眼泪却越掉越多,不仅世岁被吓到,其他几个魔王也一下围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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