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孙女送他这礼,可谓是投了他的所好,一看便是花上了心思在里头的。
若说之前还对傅莹珠说要回来有些疑虑,这会儿周老爷的疑虑也开始消散了。
看来外孙女回来,是真心要回来道歉的。不然以她这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臭脾气,谁能逼她坐下来绣这样一幅寿画?
周老爷脸上展露出几分淡淡的笑容,心头终于暖和起来,叫人将这幅画妥善收起来,珍视的程度,比方才那些贵重物件更甚,甚至要挂到自己的卧房里,想要日日看到。
底下,周光柔也欣慰极了,侧眸看见身侧的儿子摆着张臭脸,周光柔心底不免生出几分不悦,低声对沈朝青说道:“看来你妹妹是真的回心转意了,那幅寿画,我瞧着,没半个月的功夫可绣不下来。”
沈朝青撇了撇嘴:“母亲怎么就知道,是她自己绣的了?”
周光柔的声线压得低,然而沈朝青却没太压制声量,这一声,屋子里头不少人都听见了。
瞬间,刚才其乐融融的明丰堂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将寿画带下去的小厮脚步一停,而周老爷的笑容僵在脸上。
傅莹珠歪头,看了眼沈朝青,眼睛一眨。
这个表哥……对她意见,好像很大的样子。
周光茂斥了一声:“朝青,你别乱说话。”
周家规矩不严,没其他高门大户那么严苛,因而周家的小辈颇为敢言,尤其沈朝青,他站起来说道:“我说真的。”
此时主位上的周老爷子和周老太太面色也已然有些阴沉起来,被气的。只是不想坏了气氛,没有当场表露出来。
沈朝青缩了缩脖子,有些气虚了,但依旧固执道:“我……我有同窗,要完成先生教的课业时,就是让小厮代笔写的。”
“你们怎么知道她这寿画,不是找了绣娘帮忙绣的?外面不都说傅府的大姑娘不学无术,琴棋书画、女红绣活一样不懂吗?”
周光茂沉默起来,而主座上,周老爷与周老夫人探寻的目光则是投向了傅莹珠。
进到明丰堂待了这么久,傅莹珠大抵也瞧出来了周府各位对她的态度。
像老夫人与她该称之为姨母的周光柔,第一眼见了她目光里便是藏不住的欣喜,心软到叫傅莹珠有些心疼她们。之前种种恩怨,在这一次会面中,早就烟消云散,化解了。
至于她的舅舅周光茂,虽然沉默寡言了一些,可态度也是温和的,周老爷对她多有戒备,可一想到当初他的心被伤过多次,傅莹珠便理解了,不会过多责怪。
如果是她自己,放下面子退让多次,却还是被晚辈一次次伤了心,莫约也没这么好的脾气的。
这些,都是傅莹珠自己曾经犯下的错,她认,且甘愿认。
其他的与她同辈的,态度明显是跟着大人的态度走的。
对她意见最深的,反倒是这个与她年纪差不了两岁的表哥,沈朝青了。
面对沈朝青的质疑,青桃立刻就要替傅莹珠声辩。
姑娘如此尽心尽力,给自己做饭都没这么认真努力,天天就守在绣墩那儿,拿着绣线和图案,仔仔细细的比划,端详着。
那模样,别提有多认真,多孝敬了。
晚上时,还点着蜡烛,熬夜的绣。
青桃和紫葡萄都劝她,仔细伤眼睛,不要熬夜了,可是姑娘不听,紫葡萄想要替她绣,她也不乐意,非得要自己绣。
等绣完那幅图画,指尖都不知道被扎了多少口子,流了多少血。
如此诚心诚意送出去的礼物,却被人怀疑用心和诚心,实心眼的青桃简直要忍不住撸袖子了。
傅莹珠摁住了青桃。
她今天是来握手言和的,不是来挑事的。对待敌人,可以像秋风扫落叶般冷酷无情,但是对外祖家的人……该有的温暖,还是要有点的。
傅莹珠笑了笑,道:“表哥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弄虚作假的事情多了,真真假假,谁又能分得那么清呢?表哥或许是自己经历过,所以才如此敏锐,如此一针见血,还请外公外婆,先不要生气,免得伤了身体。“
后面那一句是对着高堂上的周老爷子和周老太太说的,成功把两个老人的情绪安抚下来,话说得十分漂亮。
且,这句话表面上是给沈朝青说情,有了一个可以下的台阶,但却在阴阳怪气沈朝青,没让他舒服。
俗话说的好,当人以我有一个朋友开篇说话时,那个朋友往往就是他自己,这个道理,古今皆宜。
沈朝青经历过,经历过什么呢?
是小厮代抄呢,还是礼物作假呢?
如此敏锐,如此心细如发,表哥啊表哥,你这是挖坑给自己跳了。
傅莹珠看到沈朝青的面色变得难看起来,心中暗暗冷哼一下,把沈朝青的臭脾气和臭脸色四两拨千斤推了回去。
周光柔狠狠瞪了沈朝青一眼。
这孩子,说话真是越来越不顾场合。
有些时候,事情不宜深究,深究到底,太过苛刻,两头伤心。
傅莹珠能带着礼物过来,已经是很大的诚意了,至于寿画是不是她自个儿绣的,若是真是她自己绣的自然最好,若不是……没看到他外公外婆高兴的样子吗?便哄着老人家开心开心不行吗?
她亡羊补牢,忙柔声道:“快把寿画拿过来,让姨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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