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瑜对他的信任倒不是为了随便安插亲信, 一则过来接人的陈安与她说起了过去他为孤独园孩子们上课时,阿莫在兵法上的天赋, 二则,不管怎么说,她许诺是许诺了,但万俟白能不能通过老师们的考验证明自己的能力成为未来的先锋官,就要靠他自己的努力了。
神射军和薛猛手下东北驻军, 薛瑜是不会插手的,能给万俟白的捷径, 就只有这一条。
薛瑜叫来了陈安, 阿白等小孩都是她带出孤独园的, 如今这样的结局,让她有些愧对他,但也得见他。
陈安听到阿白的死讯,人像老了几岁,“……战场上, 刀剑无眼, 世事无常,殿下不必为此伤感。”
他拉着少年和屋中的薛瑜三人告别,刚出门,传来的数落阿莫的声音一点不小, 万俟白老老实实站在他对面,低头听着,也就一年时间,低着头都要比陈安高几寸了。
“……行了,跟我回去,晚上还要记得来找伍将军报道。”陈安数落了一会他的冲动行事,压了压口气,没有让自己叹息出来,随便呼噜了一把阿莫的脑袋。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就好像长大了、叛逆许久的儿子回到家里,仍能找到一个避风港湾。
“殿下要调阿莫入亲卫?”
等到被临时叫来通知加塞训练的伍戈告辞,陈关才凑过来询问。
实话说,他对自己提拔上来的副手的看好程度,还不如对阿莫的看好,要不是阿莫没有走禁军这条路子,薛瑜也一直安排了事情给阿莫做,直接要人有些奇怪,他早就挖墙脚了。眼看着阿莫被丢进了第二卫手里,他脸上写满了“痛失时机”。
薛瑜瞥他一眼,“能通过你们的审核,之后归入第三卫,不还是你的人?”
陈关身上还挂着光杆司令的第三卫统领的身份,被这样一说,也觉得有道理,又心满意足起来。
他们都有意回避了生死,陈关还故意说了几句俏皮话试图活跃一下气氛,眼看薛瑜脸色虽然伤感,但很镇定,才放下心来。
很镇定的薛瑜让他去做事,没多久陈关又绕回来,想说什么,被她又打发走了。
薛瑜坐在书房里,手边的卷宗从傍晚看到天色尽黑,却是一页都没有翻过。
忙着依照薛瑜之前的吩咐,去送了东西安抚阿莫和陈安的流珠进来送餐食,这才注意到书房里连灯都没点。她看了眼门口守着的陈关,陈关摊了摊手,用口型道,“殿下不让管。”
“殿下?”
流珠叩了叩门,推门进去了。门内像笼罩着一片浓黑雾霭,寂寂冰冷,一点人气也无。流珠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自家殿下在因为什么难受,她没有点灯,凭着记忆和一点模糊的轮廓走到薛瑜案前,柔声劝道,“殿下,该吃饭了。”
过了半晌,薛瑜才轻声道,“拿去给长史他们加餐吧。”
她脑中很乱,大片的空茫逼迫她去做点什么。阿白不在了,本该多关注些身边的人,但她也清楚地知道,人死不能复生。
流珠没有再劝,“那不如,殿下出门透透风?上次说要看未晞桥夜景,后来也没去成,不如就今天吧?”
薛瑜能感受到她的好意,动了动嘴唇,“好。”
她不想让他们太过担忧,去哪里不是发呆呢?
收拾出门时,薛瑜没有骑马,仍是一架马车借小路翻山过去,下山路上流珠本还想跟着,被薛瑜拒绝留在了府中,只带了侍卫们出门。
不必太过操心,她只是、只是想静一静。
夜里的白露山并不寂静,从四处返回的王府文臣们有人骑马有人走路,也有人扛着自己的器械吭哧吭哧爬山,大约比其他地方都要晚一两个时辰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家。
细碎的声音从山路上飘过来,有的是畅想,有的分享的是今天遇到的糗事,哪里有半点身为王府文臣的清贵,一个比一个烟火气浓重。
其中只有两个人比较异类。
年轻些的声音说,“我当真觉得现在好,要是能多些人,那不就更好了?”
另一人却有些恼火,“你别说了!你根本不懂我们殿下!我们东荆!”
薛瑜对那些声音左耳进右耳出,并不深想,反倒是随行的陈关听到不远处两个人的声音,支使一个人过去打断。
一门心思认定了两方结合有利,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谢宝彦,被止住时回头只看到了个没有徽记的马车尾巴,觉得前面骑马的骑士有些眼熟,但没能立刻认出来是谁。他没忍住撇了撇嘴,“喏,我不懂,你们都要管,我懂了,你们岂不是连话都不让我说了?”
伍戈跟着薛瑜出行不频,在外面和陈关交流着为什么这时候要打断的种种前辈经验,两人说着话,同时支起耳朵等着殿下吩咐,但等到马车停下,薛瑜也没发出一点声音。
夜里的未晞桥沐浴着月光,因着城门已经关闭,并没有人从上面经过,只有地面的车辙和足迹证明着白日里的繁忙。附近的修桥工地已经随着大桥竣工拆掉,只有往前些的城门外检疫点附近,还有些活动的人声,但随着夜色渐深,也渐渐变得无声无息。
夏日的风吹来水汽和青草香,点在附近的驱虫艾草香气混在里面,让清冷夜色多了人烟,薛瑜盘腿坐在马车门前,目光放得很远,好像看到了景色,又好像什么都没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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