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出鞘声与喝声同时响起,几乎眨眼间,殿内血光乍现!
满头银丝的头颅飞起,喷出来的血几乎溅到了黎皇脸上。
被夺走长剑的侍卫和飞身上前瞬杀了崔相的中年将领,被原本崔相身边护着的学生与儿子一起动手踹了出去,但他们武艺不如人,更没想到危险会来自于进殿卸甲的将领,此时动手,已然迟了。
反应迟了一瞬的黎皇愕然地张了张嘴,脑海嗡地一声,晃了晃,用长剑撑住了自己的身形,才没有倒下,但翻涌的气血还是让他喷出一口血来,厉声喝道,“拿下!”
殿内的侍卫们懵了一瞬,竟不知他说的是拿下哪些人。
黎皇吐完血抬头时,接收到的就是激愤与惊怒交加冲到前方的崔氏门生眼神。
“陛下,此贼——”
黎皇收起了脸上全部的情绪,眼中闪出诡异的光芒,“崔氏叛国,押下待审。三人当殿动武,各受十杖,闭门思过,削官一品。”
“陛下?!”文臣们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时间根本顾不上礼节,拥到前方护住崔氏几人。
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刚刚要不是黎皇抽剑,武将和侍卫们挪了位置,那人根本没有机会靠近崔相!而所谓的当殿动武,两人只是情急踹了一脚,一人当着皇帝的面杀了人,这能一样吗?!
想通了关节的文臣,心里一片冰凉。
这真的是意外吗?不是伺机发作?
“陛下在此,你们是要造反吗?!”黎四皇子被事态发展吓得呆住一段时间,这会才醒过神,力求在黎皇面前争取一个表现机会。
他刚刚看过兄弟们了,一个个都是脸色发白,有人或许是受的打击过大,看着快要昏过去了。
呵,这就是蹭崔家的好处、想靠崔家上位的代价!还是他聪明!他忍住闻到血腥味后隐隐作呕的难受和恐惧,满心都是兴奋。
但他的站位,让他忽略了站在前面的黎三皇子的打量。黎三皇子在事情发生瞬间就去看了皇帝脸色,此刻不像其他人关注着倒下的老人或者上面的皇帝,而是紧紧盯着被踹出去刚站起来的杀人将领。
将领已过中年,才穿上五品官服,眼看前途无亮,却在发疯般地杀了人之后,眼睛流露出强烈的欲求光芒。这不是他的人,也不是已知的其他兄弟的人。黎三皇子按下心中盘算,和人群中几人对了一遍眼神,又隐在了跳出来的黎四皇子身后。
黎四皇子对自己当了拉仇恨的挡箭牌之事毫无所觉,护在崔家几人身边的人对他怒目而视。
站在最前方的吏部尚书撩袍跪倒,对黎皇行大礼,“陛下,贼人当堂杀人,陛下若不严惩,法度何在、体统何在?崔相之死冤枉,还请陛下收回成命,严惩贼人!”
他跪下来,就是一次表态,殿内的一半人,像风吹麦浪一样,跪倒拜下,异口同声,“请陛下收回成命!”
“……咳、咳咳咳!”黎皇看着他们,一口气没上来,抑制不住地咳嗽了起来,好半天在内侍的服侍下缓过精神,顿时觉得自己刚刚做出的决定再正确没有了。
若非崔相横死,他还真看不出,竟有这么多人当真敢威胁到他面前来!
一不做,二不休。
崔相死得真是时候啊,他忽地想。
刚刚生出的一些痛心和悲伤被冷酷压过,黎皇甩下剑,气怒不已,“你们、你们都觉得朕做错了?崔相,不,那老匹夫叛国夺利,朕何止要押下去,朕要将他们满门抄斩!今天跪在这里的,既然要为他们说话,就一起关着吧!”
“陛下?!”
跪在最前方的吏部尚书抬起头,震惊地看向上首黎皇。黎皇以前不是这样的!是多疑和行事冷漠了些,但也不至于说出这种话!
“您……您这当真是明君所为吗?!”
尚书痛心又失望,好像现在才看清楚了一个人的品性,脸上的面具裂开,他对黎国的认知也随之裂开了。
“放肆!”黎皇喘了口气,怒声呵斥,“朕除叛逆,你也来指手画脚?在你们眼里,这是崔氏的黎国不成?嗯?”
崔如许低下头,抱住刚刚捧回来的父亲头颅,苦笑了一下。他与激愤的其他人不一样,虽然没料到今天兔起鹘落瞬间发生的惨案,但面对黎皇的变化,心中只有一片平静与回天乏力的无奈。
“臣进谏——”
“住口!”黎皇打断御史的话,阴冷地扫视一圈明显结成团体的下方文臣们,露出一个古怪的笑,“金吾卫何在?朕说的话,你们都没听见?”
殿内侍卫们面面相觑,不愿靠近前方,也不敢不听命。有年轻些的少年郎解下佩剑,跪倒在地,“陛、陛下。”他克制住自己的颤抖,“崔相治国呕心沥血,臣以为,他不会是叛逆,不敢上前。”
少年人总是天真意气的,黎皇听着他的话,好像被过去的自己,穿过时光狠狠打了一巴掌。
黎皇定了定神,怒道,“这老匹夫,竟圈了兵权,行窃国之事!罪加一等!”
少年金吾卫愣住了,慌忙去看跪在中间的崔氏族人,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听从内心善意的求情,换来的却是对他们的伤害。他怕被他们怨怪,也怕人说自己多管闲事。但看过去后,看到崔如许偏头露出的一个感激的笑,他忽地平静了一些。
他做的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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