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来冲击,总是让一切开始加快节奏变化的原因。
谢宴清坐在都城最高的酒肆中,垂眼看着下面挤挤挨挨的人群。他们都是来争抢酒肆新酿出的“蓬莱醉”的,据说这种酒是谢氏几百年的秘方,意外失传,又被仙人送回,为了庆祝楚国陛下年满十岁,才拿出来卖这么一小段时间。
别的酒论坛卖,它论杯卖,只看烘托的身份和标榜的价值,已经完全与其他酒类区分开来。就像是定义里“荒僻的”齐国,与底蕴深厚的楚国。
这样的限售、限购、特殊身份待遇的要求,与一年前在齐国国都发生的事情何其相似。只是更为圆滑、设计流程更为流畅罢了。
只是,大概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谢家有这样特殊的酒液这件事,连家主都是近一个月前知道的。一个月前在漳州出现,被追捧着来到都城核心的酿酒大师,毫不意外地被谢家掌握的酒肆吸纳了。
“纸张、澡豆、或者别的,都是小事。阿夙,我们不是、也不能是那个追赶的人,齐国才是。”
他的父亲仍然是骄傲而沉稳的,作为一国的掌舵者之一,甚至相对更主要的那一位,谢家家主有资格做出这样的决断。但谢宴清只感到了不安。
追赶和跟随,只会被拉到同一个层面解决,就像他们评估齐国在商业和民生、教育等方面上的努力时做的那样,后来者很难有机会挑出桎梏。但选择用这种酒来转移注意力,让“楚国更好”的概念又一次深入人心,不得不说,充分展现了坐拥底蕴时的傲慢。
事实上,有着神奇故事背景的“蓬莱醉”的确恢复了楚国的平静,被齐国的新奇冲击了近一年的楚国人,总算能找到些值得自己夸耀得意的事,用这种酒来嘲笑齐国人的无知与不懂得享受。
歌舞、娱乐、饮食等等,除了仍傲慢地判定齐国总算出了些小玩意值得买之外,慢慢接受了齐国一些变化并加以改进的楚国上层生活,好像与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最庞大的两个家族的主要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对峙了近半年的金黎边境上,等待和推动战争的来临,而在尘埃落定时回头来看,齐国的小玩意们的确并不会对战局有什么影响。
但……万一呢?
“家父在越州,天寒地冻了,前些时候送信来,说是要添些仆从人手过来。真是啰嗦,学堂里只许跟一人来,其他人我还能赶回去不成?”
听到前面飘来的议论声,谢宴清收回对楼下的注视,摇摇晃晃站起来,像一个真正的醉鬼那样,不小心撞歪了前面两步远的临街桌面。桌上的年轻人跳了起来,在看清他的脸时吃惊地张大了嘴,隐晦的手势交流被遮在混乱下。
“谢兄?抱歉抱歉,是我的桌子没放好——”
没想到谢宴清突然起身,紧随其后想要摆平这场意外冲突的仆从们,看着对方赔笑道歉,早已习惯的点点头,扶住自家主人,不卑不亢地告别,“我家郎君醉了,这桌酒我们来付……”
两边擦肩而过,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楼下排队的人里,对谢氏的酿酒赞不绝口,坐在堂中被称为“族中传承秘方最年轻的酿酒大师”的少年人,更是得到了许多夸奖。
虽说订立了每天售卖的规矩,但那个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会酿酒的小家伙,总会在听到好听的话时多卖一点,听到质疑时少给一点。开张这些天,酒鬼或对收藏和捧谢氏场的人都意识到了,别惹这个家伙。
有本事的人,还是能拥有相对身份地位的。尤其是在这个少年背后是谢家的时候,就更让人羡慕了。
谢宴清走过正堂,看着那个连姓都没有、来到谢家后才被定下了谢斛这个名字的少年,被围在人群中间听好话,微微蹙眉,实在想不通这样的场面能让对方获得什么。
经过多次检验,确定了对方真的只是在简家的道士们营救下狼狈逃出来的钟氏子弟,在齐国监狱里受到了惨无人道的折磨,唯一的愿望就是能用自己知道的事情、秘方等等,换来楚国的粮草和军队,好杀回齐国为家族报仇。
为此,最初逃脱了齐国追杀后,在漳州落脚的小家伙买下了一家铺子,与带他出来的道士们一起演了出“仙人入梦报恩赠酒”的戏。只是在名声叫响,开始收购粮食和接触当地士族时被人发现了罢了。
谢氏乐于接纳这样的落魄且有用的人,只是多演一场家族子弟流落在外,失传酒方重回族内的剧目扫尾罢了。
但除了粮草这些外,谢斛附加的要在店里听别人夸奖这种小小要求,在监视确定了他的确没有做任何接受夸奖或者决定买卖量以外的活动后,也就被当成了年轻人受到打击后的小变化。
都城中的酒肆有很多,与那些建在最好地方的酒肆不同,兼卖酒水的脚店里,每到冬天生意总会好得离奇。而谢家酒肆推出的高端产品,在这些地方只能作为传闻存在,连生意都不会受到一点影响。
距离都城外道观最近的一家脚店里,穿着看不清底色的长袍的须发皆白老人和青年挤在角落里,一口闷掉兑了不知道多少水的酒液,听着周围嘈杂的议论声咧了咧嘴,“蹴鞠赛?真稀奇啊。”
“小一,你看,这里什么都有,也没人能管着我们,你还是要回去?”
青年点了点头,老人叹了口气,“好吧,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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