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拉拽,脓血从方朔身上滴落,混合着恶臭的不明物质,让扯着方朔的大理寺差役都有些窒息。
方家的热闹之前京中人尽皆知,但受了伤这么久还没好,脏成这个样子,唉,有个儿子还不如没有呢。
方朔垂着头,没有理会他,咧着嘴,像是终于等到了解脱的笑。口中发出的喃喃呜咽声含糊不清,张口也是一股恶臭。缺少精心照料,本就受伤的舌头在反复努力使用后一直没好,最终烂在了喉咙里,发出声音时,方朔自己也干呕了一声。
这是报复。他很清楚。
他离开方府大门时,依稀看到一辆马车驶过,马车车帘后一张熟悉的俏脸,仍有青春活力。
就像许多年前。
他一时忘了自己已经是个废人,眼前闪过的都是过去的慷慨激昂。曾几何时,他也心怀抱负,劝过本是东齐臣子却在战乱后一路颠沛的祖父,不若乱世逐鹿。
轻松、不甘、期待……
无数情绪闪过,方朔突然激动起来,可再努力回头,也看不到马车了。
他的动作让方嘉泽十分惊喜,继续追着询问一个答案。他不敢去找如今做了襄王的薛瑜,之前在衙门里说起自家父亲救人,接受旁人的应和和惊奇的时刻,已经是他最后的骄傲所在,但再多的,便都没有了。
父子俩相看两相厌,一个重归沮丧,一个心怀侥幸。
陈述了一半“真相”,将太平公的祸患又加一层,之后方家如何,薛瑜便没有关心过了。只是三月十九,再次出宫,领着一直在观风阁养伤的斛生去大理寺作证之前,不巧在街旁听到了关于他们的议论声。
方朔被抓,方嘉泽的那个官位却还在,只是不巧被撞见了他在赌钱,硬是闹到了一个丢官丢钱,无家可归的局面。
薛瑜淡淡扫过身边戴了面纱的方锦湖,没有说什么。
斛生在观风阁养得还好,强行记下的账目如今只会偶尔冒出来一下,并不影响生活,只是身上的伤痕却是去不掉了。薛瑜带着他站在大理寺门前,最后一次确认这个少年能不能撑得住。
“你放心,你只是去作证,只要没犯错,就不必害怕,伤害过你的人已经被抓起来了。”
关于账本的内容,完全来自斛生,在钟家庄子里几天还没搜到原件。他牵扯进去太深,不像旁的证人只需要露一面,而得住在大理寺内几天,大理寺天然就有着威势在,薛瑜实在有些担心。
斛生贪婪地追寻着街边挑着担子的小贩、拿着新玩具跑走的孩童等等充满活力的身影,回头望向薛瑜抿着嘴笑起来,“殿下,奴、我不怕的。”
薛瑜伸手想揉揉这可怜孩子的脑袋,斛生飞快注意到站在她身后那位女史有些怪异的视线,本能地躲了一下,却发现女史在纱后的眼神,从无法辨认转变成了不满。
薛瑜没有在意他的躲避,受过伤,害怕也正常,她笑了笑,“等作证结束,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东荆?”
斛生错愕地看向她,重复,“东、东荆?”
“没想过,这几天可以想想。”薛瑜对迎出来施礼的大理寺官员点点头,示意斛生跟上。
斛生跌跌撞撞往前走了两步,跨过大理寺的门槛,回头看向已经转身的襄王。阳光下,襄王像是与以前不同了,却又仍然是那个三殿下。
他忍住眼中泪意,旁边小官吓了一跳。先前本以为会是襄王手下带来证人,才给了他这么一个迎出来的机会,这个证人可是襄王亲自带来的,万不能出了岔子,连忙安慰,“怎么了?是刚刚过去的那个家伙吓到你了?别怕,他就是看着凶,小七,来笑一个!”
斛生摇头解释,“没有,是我……逃出来之前,从没想过还能活下来。”
证人的经历,在之前那份暗账送到大理寺时,进入办案流程的官员都是听过的,也知道他吃了多大的苦头。斛生本就长得好看,年纪又小,比家中子侄也大不了多少,更是生让人出了一腔哄着的冲动。
“襄王殿下仁厚可是大家都看到的,以后跟着襄王殿下,也不会遭罪了。”
斛生点点头,“襄王殿下,一直是个好人。”
他没有解释自己说的活下来,其实与成功逃跑没有丝毫关系,只一心一意地想着,东荆城会是什么模样。
对这个问题,薛瑜也没法给出一个答案,毕竟她看到的东荆,是东荆城的各项事务、钱粮军队,而不是画中的景色。
第201章 . 战报(二更) 一攻一守,互有长短,互……
薛瑜出来自然不是专程来送斛生, 本想去国子监送薛玥第一天入学,却被抗议拦下,只能等苏禾远领着小姑娘去后, 她悄悄去望一眼。
只是还没走远, 自南城门疾冲入一名骑士,高呼着“沧江关胜, 叛首就擒,不日押送上京受审”, 奔过长街,朱雀街上众人纷纷避让,待如风一般卷过后,压抑住的惊讶议论声才炸响。
“胜了?不是,等等, 什么时候打起来仗了?”
面对前后不到十天的行军,百姓尚不知道有叛军, 就迎来了获胜的消息。他们只关注了一瞬, 就为着能继续平安生活高高兴兴走了, 只是私下里往钟家身上又添了一笔,“是不是又是钟家闹得?放着好日子不过……啧。”
来自南方的消息上一次入京,还是西南军向东调动进行演习。除了部分家中原就与兵部那群大老粗有过交集的小士族接受了警告,把消息烂在了心里,京中伍正领兵叛乱逼近梁州的消息被瞒得严严实实, 其他触手没有伸得那么长的士族们, 直到昨夜才陆续接到自家分支传回来的信件,正担忧着,就知道了叛乱已平,纷纷松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