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卒茫然地看着他,抬手一指,“没有啊,两家客店不就在那里,你们不是要住下吗?”
管事顺着望去,刚进城时以为是哪家世家建起来的家宅的两座木制小楼已经近在眼前,酒旗飒飒飞扬,飞卷的布料像扇在他自以为是的脸上的一个个巴掌。
他揉了揉眼睛,才敢确定自己没看错。鸣水县城,是真的有了两家大客店!
常年走南闯北,对客店的规模管事心中有数,只看小楼大小,不说住下他们一行,再多来两个商队都住得下!
战乱时流传着一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到他身上,却是一冬之后,鸣水当刮目相待了。
“多谢差官。”管事羞愧地郑重行礼,反倒把城门卒吓了一跳,摆摆手,“走吧走吧,赶紧住店,我还要回去看城门呢。”
客店和它的外表一样,说不上精致,但足够舒适安逸,进门迎上来的伙计贴心极了,只需要说清楚需要,他们什么都能安排得妥妥当当,让管事差点以为这里是楚国大城的客店。
拿着房间号牌,看着女掌柜柔美的笑脸,管事回身扶了一下自家小主人。在马车里坐了一路的瘦弱少年新奇地四处看看,城门卒作为本地人在离开之前,看在收了钱的份上,为他们的晚餐做了推荐,“他们的炒五花和炒鸡丁都不错,记得尝尝!”
好么,又是压根没听过的。
管事进城后已经不知道生出过多少次怀疑,疑心到底自己是被楚国人嘲笑的乡下人,还是齐国是。
但他知道一点,起码现在看来,连齐国京城旁的小城都这样了,京城里留的惊吓不会比这里少。想到自家舒舒服服睡一觉,换了衣裳精神抖擞进城,而楚国商队只能待在马车上,做一堆腌咸菜味道的倒霉蛋,同行路上忍下过的气愤都化为了笑意。
在城门卒离开前,管事终于没忍住问道,“去岁我来齐时,尚无客店、县学、游医,今岁却应有尽有,是城中江县令所为,还是换了县令?不知可否为我解惑?”
城门卒听大白话还行,加上了点文绉绉内容,他就傻了,只能看向守着客店的掌柜。喜儿掩口轻笑,“您是说,是什么让鸣水变化这般大吧?”她望向门外,“玻璃、书籍、客店这些事,鸣水能有今日,得多谢我们三殿下呢。”
管事把这个回答记下,谢过城门卒,跟着引路的掌柜,与商队护卫和小主人一起上了楼。
进门检查了一下四处的陈设,管事锁好门,这才道,“崔郎一路劳顿,是歇息还是出去瞧瞧?”
“到了齐国腹地,还是注意些,叫我齐光就是。”崔齐光打开窗户,望向下方,“让其他人都歇息,进齐都总要有些使臣的样子。你随我去看看书肆吧。”
接到楚国异动,决定提前上路的黎国使臣队伍没发现楚国和齐国联合,但齐国的变化,却一一展现在他们眼前。
拿到书肆里据说最多人翻阅的《齐文千字》,崔齐光笑起来,摩挲了一下精致的书页,“齐有大变。”
在鸣水县城停留了一夜,第二天清晨赶路,等到进了安阳城,原以为一天的时间差足够避开楚国商队,没想到黎国一行人还是与他们正面撞上了。
看着衣裳皱巴巴,满脸疲惫的楚国商队,黎国商队一行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打了个招呼就赶紧走了。楚国一行人看着精神焕发、甚至还散发着香味的黎国人,心中怨念几乎都要具象化了。
楚国商队在昨夜赶路,凌晨到达安阳城时就开始觉得不对,绕过最后一段弯曲山路,过于平坦的道路连马车轱辘的声音都变了,借着火把亮光,他们看见了不曾见过的、灰色的道路。
作为去年冬天第一批离开齐国的刘家商队,他们只记得糟糕的中央路况,由于军队看守着中心的朱雀街,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完全铺好的水泥路。
心中的惊讶暂且不提,等到排完天知道为什么那么长的队伍,被检查完终于进了安阳城,古老的城池里四通八达的灰色平路极富美感,十分震撼。队伍里有一部分游学的学子年纪小,“哇”的声音此起彼伏,却被人嫌弃地看过来。
他们在野外睡了一宿,身上泛着酸味的衣裳,马车也风尘仆仆,竟是被出城的齐国马车队伍嫌弃地绕了三尺远。
而在城中讨论着的“考试”、“蹴鞠”、“香膏”,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没听过。
在那一刻,他们心中所想,微妙地与昨日的黎国管事重合了:
似乎,好像,他们更像是那个没见识的土包子。
楚国商队怎么在大变样的齐国国都里寻找客店,黎国人自然是不关注的。在鸣水县城里的客店舒服睡了一夜,还有“黑皂”与“肥皂”两种沐浴产品可选,又吃了一餐完全没尝过的炒菜,他们对齐国的好感度已经达到了顶峰。
结束赶路,黎国商队自然有了空闲出来逛逛,随行的中年使臣们路上快马加鞭实在撑不住了,有一个算一个倒在了客店里,最后倒是看上去最虚弱的崔齐光改了装扮,与管事出门游玩。
第156章 . 书肆 忧心麒麟儿皆不成才
根据以前对齐国的了解, 游玩场地只有东市,但管事吸取了教训,没有先入为主, 询问了客店掌柜, 才知道如今最受追捧、也是声名远播的地方,竟在西市。
西城不仅有名声响亮的集市, 还有书社和书肆,走过路过沾沾文气的迷信举动偏偏在民间大行其道, 加上三三两两抱着球的少年郎往拆了似乎又要改回蹴鞠场的考院去,修了高台的蹴鞠场外,迷信和期待两种人挤挤挨挨,倒是十分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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