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人好斗有血勇,这是历史和天然的地理位置养育出的性格,但当好斗变成内斗,就不太美妙了,就像商队组建时考虑的去掠夺外界财富而不是国内财富一样,让新生代去看看外面真实的世界,把目光放远,正常情况下也就不会再拘泥于窝里斗了。
随着方案和人选的敲定,资金早已到位,商队以飞一般的速度成型。最终商队出发的人选里多了牛力和蝉生两个身影,以及沉默着被调入队伍中的退伍老兵们。
离开正好在正月十五,薛瑜没有去送他们,倒是刚铺完水泥路的东城门外,满腹担忧的家长们望着队伍,依依送别。
车上载着京城工坊出产的护肤品与香膏,也载着京城印刷完成的许多本书。
随着雕版印刷的数量上涨,印刷时整卷书籍不可避免产生的高错误率和雕版越大成本越高的现实,让过了一年还继续做着少监的苏禾远不得不妥协了,经过一段时间的拉锯,包括吏部准备交印的考题,都将以书页状态出现。
来自齐国的奇妙书籍装帧,即将随着商队离开和其他国家商队与使臣进入齐国,进入更多人的眼帘。不过和别的商品不同,书只是商队顺路送去,给路上几个郡补货的。
而商队的其他商品,精美的琉璃和征服了许多人的肥皂,将在鸣水工坊得到补充,去过或是没去过鸣水的众人,都将近距离受到鸣水在新技术统治下出现的美丽冲击。
换个说法大概是,已经配套了铁锅的鸣水两家客栈,可以肆虐一把众人舌尖,让他们走到再远的地方也对这一口念念不忘。
——起码薛瑜是挺念念不忘的,宫里做饭换了铁锅后,她在行宫吃了两三天饭都浑身别扭。
就好像现在,看过新上了些货物的西市清颜阁,确定牛力选出来的新任掌柜的确堪用,薛瑜顺路回了孤独园一趟,就被塞了一碗豆糜糊糊。旁边年纪小的孩子手里提着自制的简易灯笼,在逗院子里住久了变懒的鸟儿。
像之前吃果子还可以,糊糊就算了。在陈关熟门熟路准备去逗小孩的路上,薛瑜递过来的糊糊碗就成了拦路虎。
婉拒糊糊后,薛瑜和临近考试干脆放假了的陈安坐在一处,看着新装上假肢的残疾老兵摆出稀奇古怪的动作练习着走路,他们偶尔和准备祭祀的孩子撞在一起,场面混乱极了。陈安难得没有上课,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望向看什么都感觉新奇的薛瑜,眉眼柔和下来,“今天掌勺的小钱是东荆郡的人,殿下没见过豆糜祭神的习俗也正常。”
正月十五祭门户迎神祭神,玩乐观灯也不少,春日将至的气息让度过了一年冬日的人们拿出攒下来的吃食分享,期待着新年里能够在保佑下愉快度过。
信不信神另说,但祭祀还是要祭的。
薛瑜托着下巴,摇摇头,“我依稀记得母妃以前会祭蚕神。”
但也只是一点点的印象,宫里除了大祭会带上后宫一起,像这些小节日,最多是各宫自己筹备,内帑还不管报销。她总不能解释说,现代元宵节就是家庭团圆,吃顿元宵提着灯笼出去玩的节日,这些祭祀礼仪,她是一个都没见过。
“蚕神啊。”陈安笑意淡了许多,“楚地江南祭蚕驱鼠,娘娘恐怕是想家了。”
薛瑜没兴趣谈论林妃如何,话锋一转,问起从天工坊定制的假肢是否好用。她之前只是提过一句,后来忙着别的事没再跟进,最后还是唐大匠琢磨出来了一些简单的安装方法。离开京城往东去的牛力,失去的一条腿在与天工坊的几次合作里,换成了木制重新回到了身上。
虽然比不得原有的,也比不了后世的弯刀战士,但能够双“脚”走路,已经比牛力想象得要好很多了。看上去,比起越来越往尖端军事器械发展、甚至连农具改造都要从外面收集消息的将作监,民用的部分技术上还是天工坊更强些。具体范围概括起来大概就是,风扇、钗环、装饰品等,假肢属于顺手做的。
陈安锤了锤腿,他跛了脚,比起其他还留在孤独园的同袍伤很小,让他不至于连走出门外都是奢望,但那些纵马奔驰、扛刀疾行的日子终究是远去了。
“看这些老家伙站起来,再多活二三十年不是问题。”
薛瑜感觉到陈安的伤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正逢留在京中的另一位医正踏进了孤独园大门,被带了过来,边走还边回头盯着装了假肢的老兵看,差点撞到人。
钟三娘被安置在孤独园已经有一段日子,薛瑜不清楚方锦湖后来有没有来看过她,但这几次医正的诊脉记录,她都看过了,看上去,这个封闭了十几年的妇人正在恢复。
这还是薛瑜回京后第一次来看她。
日子有些特殊,虽然并不是她选的,而是医正的固定时间,但总感觉有一点点尴尬。坐在树下的钟三娘脸上映着树枝的光影,除了怀里被不时摩挲着的那个布娃娃,看上去好像已经康复,沉默而平静。
令人心生怯意。
医正却和她很熟悉的样子,中年人唤着“三娘子”,用一种朋友间的方式相处,不需要旁边留下的婢女帮忙,也能很好地哄着钟三娘配合诊脉和回答。
“您想要和她说话吗?”医正结束问诊,调整了一下方子,准备回去重新抓药。他回身看到躲在门边,乍一看压根找不到人影的薛瑜,又是惊讶又是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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