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到了鸣水附近,起初还好些, 他治治病骗骗人, 吃喝总是不愁, 还能混进小士族庄子做座上宾讲几句道法。可进了鸣水附近,他就发现这里的人没有那么好骗了,有时候上了门还被赶出去,别提多落魄了。
最开始他还以为是因为靠近京城,财主们都聪明些, 后来才发现哪里是人聪明, 压根就是他的骗术不如同行,人家花里胡哨吐火吞云做法事,一场下来起码好看又热闹,哪里是他这个只会玩烧纸不破的人能比的?抱着一颗同行相互促进的好学之心, 他没在远处停留,一路赶到了简家道观。
道馆里的道士说话忒不中听,不让他长期落脚加入就算了,听说他是来这里找饭票的,当即翻了脸,表示他踩过了界,要赶他出去。后来还是他好说歹说,才争取到一个机会。
简家道人说隆山上有草药,但下面工坊管的严格,一般不许人上去,他要是有本事采到药,顺便看看下面工坊发展如何,需不需要道观帮忙,有没有可发展信徒的余地,只要立了功,就能进入道观,过大家一起发财的日子。
须发皆白的老头臊眉耷眼地讨饶,“火符也都是简家拿给我的,我走江湖这么多年,要是能早点找到传说中的自燃火粉,哪还至于来求到简家道观门上,您说是不是?”
对于陈老头说的话,薛瑜心知只能信一半。之前他懂不懂火符另说,所谓采药是不是真的也无所谓,但要不是为了接近工坊,陈老头也没必要绕着圈子去接触村子里的佃户们。但他的本性显然是不喜欢工坊的,不然没必要赚了点钱就去县城里住下。光靠远观,也看不出什么内情,幸好发现得早,陈老头的传道还没有把村民们全部洗脑,进而拖工坊内的人下水。
“关起来吧。”薛瑜冷淡道,“什么时候肯说真话,什么时候再放出来。对了,医正那里应该还需要一个助手,要是他早点说真话,就捆去医正那里帮忙。”
“是。”陈关应了一声,要被拖走的陈老头脸色突变,“我真的半句假话没说!殿下,殿下你可不能背信弃义啊!”
薛瑜:“是吗?我答应什么了?”
陈老头眼神闪烁,挣扎着跪倒,“我愿意戴罪立功,我刚上山就被抓住了,还一个信儿都没传过!殿下一定想知道简家道观里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打探消息吧,我愿意回去帮殿下去看看!还有,我活了这么多年,医术也不差,愿意为殿下分忧!”
眼看情况不妙,陈老头滑跪的姿势十分标准。薛瑜忍住笑,“还是先关着吧,你上次连简家都进不去,这次难道就能留下了?太医的医术自是比你高明,我又何必留你做事?”
被客观现实打击得说不出话,陈老头哭丧着脸被拖了下去,相信会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薛瑜倒不至于杀他,不过做神棍的人谁知道有没有别的底牌,吓唬吓唬再丢给医正拿来压榨比较好。
夜色静谧,薛瑜桌前坐着的人换成了方锦湖,她抬眼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看?”
方锦湖托着腮,笑盈盈望着她,“好看。”
“……”薛瑜将以前方锦湖送来的纸卷摊开,点了点最后一句“联于简亦可破于简”,问道,“去查简家,你有什么建议?”
薛瑜是在诈。方锦湖既然之前就在做掮客的过程中意识到了钟家与简家的联络,那么对简家的了解是比其他人多的,不管诈出来什么,反正她都不亏。
方锦湖:“简家倒没什么稀奇,只不过有天师落脚,深居简出罢了。”
薛瑜一怔。天师这个词可不是能随便用的,一般提及指向的都是以黄符治病闻名的天师道,但随着东齐覆灭后乱世倾轧,行走在世间的天师道也逐渐销声匿迹。
而现在,方锦湖与她说简家养了天师?初听觉得离谱,仔细想想却好像又说得通。
“所以,寒食散也是出自这里?”
方锦湖闻言却摇了摇头,“并无凭据。”
“我记得,积善寺也有你的人,对吧?”薛瑜挑眉望向他,“佛道相互交流也合情合理,想不想出去转转?查一查简家回来领赏?”真让道士过去,大概也是陈道人一样的下场,还不如换个思维试试。
方锦湖闷笑出声,“你不同我一起,不怕我一去不归?”
薛瑜:“我在你旁边,你想一去不归,我也拿你没办法。”最多是让侍卫们把你的头锤爆一下这样子。
方锦湖最近看着很乖巧,到底有没有听话暂时不能确定。看上去多了几分信任,但系统好感度显示依旧是一个谜一般的零,只是在历史记录里波动的幅度终于变成了正数到零的转变,不管是正十还是正多少,反正最后的数字都是零,她都懒得吐槽系统这个坏掉了的显示程序了。
方锦湖不会一直保持这样的乖巧,与其等他把过多的脑回路消耗在挑拨她身边的人上,还不如放出去试探一下态度,如果出事也好早些拉回来关禁闭。
“如您所愿,殿下。”方锦湖起身轻轻握了一下薛瑜的肩膀,他松手很快,双手离开薛瑜的手臂,好像刚刚贴近的那个气息并非属于他,拥抱也并不存在。他低头望着薛瑜,将桌上烛火拢在两人之间,一双眼透着浅浅的金色,凤眼微弯,唇间吐气轻柔,“您可得想好赏什么才好呀。”
薛瑜不避不让地对上他的眼睛,逐渐有了长开趋势的少女眼瞳黑白分明,明明是坐着,却让人觉得是俯视着对面,睥睨冷淡,“若没有赏,你就不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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