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丞终于得了一会安静,细细查看过一遍,出了屋子,询问跪在地上的两人,“你们一个是方大娘子的丫鬟,一个是方大娘子的心上人,是也不是?今日,为何出行,又为何来到方家?”
何期和丫鬟颠三倒四的叙述,加上之前七嘴八舌最真实的第一时间反应,大理寺丞拿着方锦绣的绝笔,拼凑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方锦绣回到自己院中,因为对兄长决定不满,让丫鬟去传话,想要与何期私奔。但何期派来传话的小厮先一步到来,表示家中主母不想要一个破落门庭的儿媳,想让方锦绣想想办法,事情全堵在一起,方锦绣一个没想通,就换上嫁衣上了吊。
何期跪在地上,眼泪不停落下,“是我来晚了,我该走快点的。”
仵作很快到来,查看过后,确定的确是自缢而亡,没有外力迹象。而在场的其他人都互相有人证在,唯一没有人证的方锦湖在半刻前还留在方朔院中说话,就算他能飞过来,也只能见到方锦绣的最后一面。
本以为是方家又冒出来了什么谋夺财产的大案,谁晓得看见了一桩悲剧,大理寺丞十分叹息,看了看失魂落魄的兄妹俩和何期,还有吓得不停重复“娘子怎么这般傻”的丫鬟,摆了摆手,“自缢身亡,准备后事吧。你们收拾一下,等等我来宣判。”
此事实在论不上谁对谁错,都是可怜人罢了。大理寺丞带着人离开方锦绣院落,望着方府凋零的花木,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再看整座府邸,竟像是笼罩着一层诡迥的阴云。
他族中远房叔叔打过方府的念头,回去得记得劝说放弃了为好。这方家,实在有些邪门。
魏卫河拧眉看着这里的一切,和流珠低声说了几句,匆忙去东市寻薛瑜。薛瑜被突如其来的死亡消息震得发懵,这次方锦绣换了个嫁人对象,但为什么还是死了?她隐隐觉得与方锦湖有关,却没有证据。
“是自缢?”
魏卫河点头,“进去就放下来了,估计吊上去到现在有大概小半个时辰。”
薛瑜脑中灵光一闪,她隐约记得有个说法是上吊的人可能闭气休克,将腰牌交给魏卫河,“你跑得快,回去请秦医令来,救人。”
另一边,满心欢喜来安慰心上人的何期出了门,呆呆望着小厮,“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啊?”他前脚刚让小厮送信过去,后脚方锦绣的丫鬟就寻来了,他万万没想到会这样巧,一条人命就没了。
听说何期又跑出去了的何家父母等在家中,准备他回来好好收拾他,就见向来笑嘻嘻欠揍的儿子一脸仓皇,进门就扑通跪倒,“阿耶,阿娘,儿不孝。”
这不正常的反应反倒把他们吓了一跳,要去拉儿子,就见何期呯呯磕了三个响头,“儿知母亲不喜方娘子,但儿心中只有她一人,生不能嫁娶,死葬于一处,也是好的,还请爷娘成全。除此之外,儿别无所求,听凭二老吩咐。”
那个傻乎乎的何期像是随着红嫁衣一起死去了,他闭上眼,眼前回荡的还是吊在房梁上,表情变形,泪流满面却美得惊人的少女。
“胡闹!”何松岗原本以为儿子终于头脑清醒了,一听他说的什么,差点被气撅过去,“给老子滚进祠堂跪着,想清楚了再出来!”
然而这一天的饭食何期完全没吃,到了第二天晚上,仍劝不进去吃饭的何母找到丈夫,“就依他吧。”
何松岗长叹一声。
“方家已经不行了,只有方二娘做了女史,可方二娘又是三皇子的人……这混账知不知道,这是逼他老子站队啊。”何松岗想了很久,走近祠堂,踹了何期一脚,何期倒在地上,却是连爬都没爬起来。才一天多,何期的精气神明显灰败下去,看着哪像个青年人,说是三十多岁也有人信。
何松岗本就是老来得子,对何期宠爱有加,见到他这样,心里十分不是滋味,“结姻亲,可以。结亲后,你随我去西南群山。”
虽然之前决定远着三皇子,但该关注的消息他还是注意到了的,清颜阁和隔壁香铺一起组建商队准备去西南寻找新的香料的事,已经在京中各家商队之间传了出来,大多人觉得这时候探路太冒险。但富贵险中求,这个机会不把握住,何松岗就很难再进入三皇子麾下了。
“好。”过去挑三拣四去哪里都要嫌苦嫌远的何期,连问都没问,直接答应了下来。
何松岗连夜带着妻子上门提亲,态度很诚恳,然而也顶不住遇到的是一个心情恶劣的纨绔。满眼血丝的方嘉泽靠着棺材,忽地笑了,“结亲不是不行,聘礼总该有吧?”
行商多年,何松岗自然看得出他现在变成了一个被逼在绝路的赌徒,有些厌恶,又生出些庆幸来。庆幸方锦绣已死,儿子再怎么伤心,也不会受这样的影响牵绊。
“聘礼自是有的,按京城嫁娶的规矩,六千两白银。”若是之前他还能拿出更多,但现在不过是娶一个死人,之后又要出门行商,何松岗只报了一个基本数字。
方嘉泽摇了摇头,狮子大开口,“一万两。”
昨日兵荒马乱后该带走的嫁妆都带走了,仔细核算下来他还差一万七千两的空缺,这座宅院他不愿意卖,家里剩下的庄子被抵了一万两,还剩七千两根本无处去寻,把仆役们都遣散了也不够。再拖一天,方锦湖那个疯子就要上报大理寺要求抓人了,还好,有锦绣保佑,峰回路转,何家上门,多出来的三千两他还能拿来打点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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