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兄长真的打上了嫁妆的主意?”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方锦湖微微勾起一个笑,对上方嘉泽的厌憎眼神。
方嘉泽冷笑道,“我还以为你把自己当成了钟家女,跟着钟家走了,十五出阁也要从钟家出,原来还知道回来!怎么,当街勾搭上表兄还不够,现在就要把我方府所有东西都搬到钟家去?他钟姓虽是齐国第一,也不该这般踩我们方家脸面!”
“母亲的嫁妆,皆在我手中,你要拿,怎么不问问我?”方锦湖柔声吐气,他压根没回应方嘉泽的质问,方嘉泽却恍惚了一瞬,一时怀疑自己听错。
原来这么容易?原来他这小妹看着冷硬,实则心还是软的,知道以后出嫁还要依靠娘家兄长……
方嘉泽口干舌燥,压不住喜悦,脱口问道,“那有多少?”
“你问我就要告诉你么?”方锦湖瞬间变脸,冰冷到像淬了毒的声音刺穿了方嘉泽的心,他竟感觉自己比略矮的妹妹低了一头,被他睥睨着,像注视一个臭虫。
方嘉泽想要追上去,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追不上,人影很快消失在门廊拐角处,刚回来的方锦绣瞥见他的背影,扶了扶自己的新簪子,换了个方向回去。她的嫁衣原本是母亲在时准备好的,自己补绣一部分就好,只是就算到除服绣完日子也赶了些,她如今万事都不想管,只想平平安安嫁人。
从方府出嫁,方嘉泽这样要脸面的人,怎么也不至于让她的嫁妆箱子太难看。
等到方嘉泽跌跌撞撞停下脚步,抬头一看,却是自己忙于定品已经许久未踏入过的父亲的院落。
“阿耶。”方嘉泽站在床前,闻着若有若无的腐臭味道,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瘫在床上的方朔望向他,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期盼光芒,“呜呜!”
方嘉泽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昔日看轻自己的父亲只能躺在这里,而他却能继续在宦海沉浮,他心中升起了一股别样的虚荣感,揭过仆役递来的帕子,为父亲擦了擦额头,絮絮抱怨起最近的事情,“……您不晓得,二娘不知发什么疯,竟说您谋害母亲,要夺她的嫁妆。”
“啊!”
过于激动的喊声惊动了无声无息守着的禁军,翻身进来检查一遍,却毫无收获,和方嘉泽大眼瞪小眼片刻,方嘉泽尴尬道,“是、是家父听说污蔑,太激动了。”禁军哼了一声,懒得与他争辩如今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着的即将到来的问案,确定方朔没事后重新躲了出去。
“阿耶,儿知道您不会做这样的事,到了大理寺咱们也没什么好怕的。两个妹妹连亲事还没定下,我自是操心的,已经带了不少朋友来认识,只是二娘不懂事,闹着要和离……”
方嘉泽下意识将义绝换成了和离,他根本不愿接受母亲会离开的可能,在他眼中方锦湖拿出的什么都不是真的,都是污蔑,就算用了些财产,也是夫妻一体,怎么能这般斤斤计较,还闹到了大理寺?多少年都不曾听闻有义绝的,这次也不会成功,到时候方锦湖带着母亲无处可去,还不是得回来对他低头?
“二娘与钟家走得近,若是亲上加亲也不失为好事,只是……”
方嘉泽越念叨越顺畅,钟家是齐国第一世家,但他家也不低,身份匹配的只能是本家两房嫡子,到时候一个妹婿有权有财,一个妹婿有财,他何愁没有路走?他完全没注意到父亲越来越绝望的眼神,呜呜的声音若听得多了仔细辨认,还能听出“蠢货”二字。
说着说着,方嘉泽却又想起了父亲救下的三殿下。如今他倒是已经不指望妹妹能嫁给四殿下,但酒肆里的嘲弄声犹在耳,他妹妹被毁了清誉,父亲丢了大半条命,那位殿下只亲自来看过一次!凭什么!
就算不娶,也该给他父亲些补偿才是,父亲没法拿,自然是顺延到他这个唯一的嫡子身上。
方嘉泽兴奋极了,给父亲说着自己的计划,努力分辨才听出父亲呜咽着一个“湖”字,脸色顿时一冷,“你救了人,该我们拿的凭什么不拿?还要去问她的意思,我会害她不成?”果然,从小到大独院养大不许旁人接触的这个嫡亲妹妹,才是父亲放在心上的孩子。
见他甩袖而走,方朔急急想要起身,肩膀刚挪动一点,整个身体就歪斜出来,险些摔到地上去。方嘉泽走出几步回头看他,被方朔露出的几片森然白骨骇了一跳,白骨上淡黄的脓汁蜿蜒流下,正是腐臭味的来源。
方嘉泽胃里一阵翻腾,快步冲出门,走到院外才缓过劲来。他停在院门外,看了眼旁边的院落,悠扬的小调带着哄睡的甜蜜感觉降落在他耳边,仿佛遥远记忆里的碎片。方嘉泽手举起来放在门上,想推开却又停下了。
他记得母亲疯狂时连他一起警惕的模样,分明妹妹还在,母亲却根本不认,谁靠近都会被打。那时候他才四岁,就要把母亲留给妹妹一个人,后来是把母亲和父亲都留给妹妹,自己却只有小林夫人。
既然好起来了一些,就先不要打扰她吧,等她好了,等她在大理寺堂上发泄完委屈与怒火,他再带母亲回家。
方嘉泽毅然扭头离开,前去寻并不大熟悉的钟家,院中的人不知道方嘉泽戏这么多,依旧哼着歌谣,哄着孩子,也呼唤着孩子归来。
钟家门人将方嘉泽上门拜访的消息传了进去,刚刚吩咐下去收拾出一间跨院招待可能会归家的隔房小姑的钟大嫂尴尬地笑了一下,望向丈夫,“大郎也一起回来住吗?那小跨院可能不太够,还要换到前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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