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神色不似作伪,许久,皇帝才收回了目光,“起吧,朕自会让人追查。你明日……”
他突然停了下来,薛瑜等了一会没等到下文,起身看向帷幔深处。片刻后,皇帝才道,“明日记得过来。”
“是,儿告退。”薛瑜施礼告辞,守在殿门口的常淮送她出去,踏出正殿殿门,薛瑜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帷幔深深,她离开后殿内灯火点亮,案后的确坐着一人。
她感觉皇帝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个,但既然还在处理公文,应该是她被刚刚阴暗环境影响想多了吧。
刚回别苑,去亲自送还食盒的流珠回来,看见薛瑜又拆了手上的白布,嗔怪地望她一眼,“医令给的祛疤药膏照您这样拆了又包,再多也不够用的。”
薛瑜无奈伸手给她,“我觉得不涂药过些天也就消了,再包一晚上。明天去陛下那里受训,总不好带着包扎过去,教人还以为我受了多大的伤似的。”
其实手上只剩下了浅浅白痕,发育时的身体恢复速度很快,别说手上的细小伤口,就连两块大面积的擦伤也只剩下结痂脱落时的刺痒,只是身边人都如临大敌,薛瑜也只好折中一下。
皇帝开金口允许了薛瑜重新回去训练,薛瑜翌日一早比平常提前了一个时辰就到了,刚进殿就被劈头盖脸喷了一遍,“叫你来练武,还这么磨磨蹭蹭,怎么不到日上三竿再来?去,先跑三十圈!”
薛瑜看了看五更天的深蓝天幕,“……是。儿明日四更就到。”
三十圈听着多,实际上不过是绕着小校场跑,加起来也没多远的路程。薛瑜一边跑一边看着站在校场里的皇帝,一把长戟挥得杀气纵横,让人不免心生寒意。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皇帝挥舞长戟与其说是在与木桩演练,不如说是在单方面劈木柴,只不过把斧头换成了长戟。
几天不见,皇帝又多了个新的兴趣爱好呢。
歇了几天,长了些肉,做起基础训练没有之前轻松,但皇帝说的翻倍像是恰恰卡在了薛瑜能够接受的临界点上,咬着牙居然也能完全做完,只不过费的时间多些,等到薛瑜满身是汗结束最后一项马步后,天色已经大亮,皇帝都开始被伺候着换衣裳准备去比武校场了。
匆匆冲洗换衣后,薛瑜赶到校场高台,台上已经坐满了人,乍一看仿佛与出事前并无不同。最中心主位还是空的,薛瑜松了口气,在位置上坐好,就听唱喏声宣布了皇帝的到来,众人起身施礼。
比武台上很快站上了选手,忽然发现自己的对手是一身胡服短打的小娘子的郎君们都愣了一下,在宣布开始前抓紧时间询问旁边的将军们,“是不是分错了?我的对手怎么变成小娘子了?”
拿着名册的将军们有的打了个哈哈说没错,有的不耐烦顶回去“你爱打不打”,还有的一本正经解释,“既然上了比武台,你的对手就由我们选定,莫非你看不起你的对手?那不如尽早退出吧。”
退出是不可能退出的,比武就是为了扬名出头,已经比了一天半,这时候退出不是功亏一篑?况且,经历了山上惊魂,上山了的人身上或多或少带伤,对于没有上山的一部分人来说,这可是绝佳的获胜机会。
但饶是如此,大部分匹配到女性对手的郎君们也不太满意,直到比试开始前一刻还在劝说对手退出,类似“打伤了你这如花似玉的脸,可不要哭”的恐吓声连薛瑜都听见了。
台上有人大摇其头,“当真是不讲究,礼义廉耻不存!”
刚带着属于薛琅的笔记手稿上台的伍明从他背后走过,哼了一声,“大姓里说习武是炼身以修身,小娘子们为君子道所教化,修身养性,怎就是不讲究?”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方才想为小娘子们辩驳的薛瑜忍住笑,静静看着比武开始。
武学本就是实力为先,没有哪个地方比这里的习武者人数更多了。士族们虽有不满,但也被大声宣布的“此次君子之试,不伤不辱”压了下去。礼部的人虽然来得多,但都是文臣,在连续找皇帝进言被瞪回去之后,只能哭丧着脸写给还在京中的太常寺众人的信,指望着那群最守古礼的疯子能让君主之后回心转意。但眼下发生的事,却是无人阻止了。
在最初发现对手性别改变的惊讶和抗议后,发觉无法改变这个现实,轻视女武者的郎君们有心将他们眼中的花拳绣腿打得落花流水,来证明只有他们才是强悍的武者。
然而第一场比武结束,胜负已分。虽然多数女武者输了,但并非无人取胜。
“那是你们没碰上真正的强人!等之后我们上台碰上,非要叫你们尝尝厉害!”
输了的郎君垂头丧气,人群里不乏这样的叫嚣,输了比试的小娘子们却不这样想,她们眼神晶亮,挨个来拥抱获胜的女孩们。
“真厉害!快多休息一会,下一场比试,要他们好看!”女孩们凑在一起加油打气。
先天力量所限,大部分赢了比试的少女也赢得并不轻松,围在最快结束比试把嘴巴不干不净对手锤到地上的伍九娘讨教经验,伍九娘毫不藏私,在台下轻声与他们说着之后可以发挥的优势所在。
原本下台后是分成胜者和败者两个区域准备下一场比武,然而这一次,却是两个武者群体分开,一边热情洋溢气氛正好,一边既有斗红了眼的斗鸡,又有无敌自信的吹牛者。从台上看去,倒是有几分喜剧效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