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九娘见她的确没把所谓“救命之恩”放在心上,不由得松了口气,早上父亲回来说起昨天的侥幸活命,把她和兄长都吓坏了。偏偏父亲这个急性子还说要来谢殿下,说什么“可惜九娘长得不够美,不然找大兄结亲报恩也不是不行”,简直气死个人。
不过……她悄悄看了眼薛瑜。少年身材修长,眼神清明温和,姿容艳艳,听闻不过刚刚十六,却已经有了及冠后青年的稳重感觉,此次秋狩来的郎君里,她不曾见过有人可堪与之并肩。
这样的郎君,以后又有谁能配得上呢?她想起送到手中的帖子,她打听过了,林妃请的人大多家中有适龄小娘子,说不好这次就是提前为三皇子相看一番。
“殿下,今日林妃娘娘的山下小宴,您会去吗?”伍九娘说出口才发觉自己问了什么,脸上发烫,连忙解释,“听闻殿下使鞭,臣女恰好也有几分心得,若是殿下来,臣女或可切磋一二。”
糟糕,越描越黑了。
薛瑜看着少女泛起红晕的脸,轻咳一声,“我有事,便不去了。母妃在宫中总嫌闷得慌,伍娘子乐意赴宴,母妃定然高兴。至于鞭子,我不过粗通,便不拿出来献丑了。”
伍九娘听明白了她说的意思,这次小宴没别的意思,不要多想,能玩得开心最好。她点点头,稳住心神,告退离开。
见人离开,薛瑜闻闻自己身上,总感觉被伍明沾了一身奇怪味道,只好重换了身衣裳出门。
兵械坊比薛瑜上次来时更热闹些,旁边不远处马厩前站着几队马,烧热的炭堆里堆着不止一个打到弯曲的铁条状马蹄铁,一个匠人带着学徒正在队伍前忙碌着。
热得要命的工坊内,学徒和匠人一时完全分不清楚,人挤人站在一处挥着铁锤。薛瑜粗略一看,人多了大概十多个,不知是新调来的学徒还是新招来的,放眼一看人人都在热火朝天的打铁。
大概是皇帝下令换装马蹄铁,整个兵械坊都被开动了起来,不管是之前做皮具的还是削木头的,都强行开始打铁供应骑兵。
看这架势,薛瑜觉得风箱和弹簧的完成进度都遥遥无期了。秋狩期间被调来的骑兵何止上场演武的三千?就算只有三千匹马,打一万多条马蹄铁也够这些匠人忙很久的。
但明知道风箱能加快进度却眼睁睁看着他们继续事倍功半,这种事薛瑜是做不出的,叫住一个穿着粗麻布衣裳推起小车往外走运打好的铁条的学徒,“之前做的那个木头箱子在哪?”
她不知道匠人们给风箱起了什么名,只能这样问了。
“学徒”一转头,薛瑜一愣,“姜署令?”
姜署令连忙摇头,苦笑道,“仆拜见殿下。仆如今已不是署令了,添居行宫兵械坊匠,殿下这样叫,简直羞煞我也。”
这是被罚入匠户了。薛瑜看了他一眼,大概猜到是之前她走后皇帝下令,兵械坊矿石不足不曾上报是他失职,但一个做官的士人阶层,虽然是和匠人打交道的士人阶层,一朝变成彻头彻尾的匠人,想来也有些不适应。
正有些叹息,如今的姜匠把推车放在旁边,凑上来问道,“殿下是要寻什么?”
“好好做事吧。”薛瑜压下叹息,一指他放下的推车,“外面还等着。”
姜匠被点了出来,只好老实离开。薛瑜另找了一个学徒问起,被引到屋后仓库里指了指最后面放着的一个巨大箱子,“在这里。”
要不是他指出,薛瑜当真很难在一堆乱糟糟的皮具和旧甲胄遮挡下看见它。薛瑜谢过后放学徒离开,绕着木箱转了两圈,查看过构造后确认风箱其实已经做好了,只是风板上面要箍着的鸡毛还没有装。
她顺手拔了半根头发挨个试试风箱四面的扣件严丝合缝程度,确定头发插不进去,之后不会漏风,才满意地点点头。用完头发她忽然反应过来,左右看看,确定堆积货物的仓库中除了她没有旁人,才松了口气。古时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随随便便拔头发,被瞧见就不好了。
秋狩来的人多,行宫里每天杀鸡等牲畜不少,薛瑜吩咐了一声,没多久就送来了一包鸡毛,薛瑜要了根针,坐在旁边把鸡毛麻绳和风板慢慢缝在一起。
刚装上,薛瑜拉了拉木杆,推拉顺畅,感觉到风被压缩鼓起的力道,确定风箱制作没出问题,这才去寻兵械坊匠人。
匠人们作为领头的师傅,本就忙碌,若非见到是薛瑜亲来,绝不会拿出宝贵的争分夺秒干活时间来迎,反正姜匠喜欢交际,全交给他他们也放心。
“……殿下是说,这个能比皮橐好用?可我们试了,那风就一点点。”匠人们将信将疑。
图纸看上去推拉有些像皮橐,薛瑜那天也说差不多,有马蹄铁在前,他们本是抱着挺大期待去做的。结果,东西做出来他们试着一拉,推拉轻松,推起来啪嗒啪嗒直响,留出来的几个口子虽然能吹风,但和皮橐的风力完全不能比,感觉就像个纯粹拿来闹着玩的东西,他们干脆没把标注的装什么鸡毛一看就像胡乱写的部分放在心上,将大木箱子放在仓库,闷头去干活了。
薛瑜笑笑让开位置,“你们来试试。”
“我来!”之前和薛瑜抗声过的匠人站出来,捋了捋衣袖,呸地两声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摆出要用出吃奶的劲的架势握住风箱拉杆。他们自己尝试的时候发现了,只有拉得够快够用力,才能吹出来一点明显的风。他想着,为免三殿下没面子,还是拉出点风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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