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国公忽然觉得和这种愚人说话,简直辱没了自己,往常县主在时,也没觉得他糊涂成这样。如今主母没了,小妾当道,把个男人弄得乌眉灶眼一脸晦气,自己在这里和他说了这半日,他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真叫人恨得牙根痒痒。
一拂袖,舒国公转身就要走,可却被江珩拦住了去路。
姐夫,你是说巳巳还活着?人在你府上?他一时彷徨起来,那那那家里下葬的是谁?想了想又不对,巳巳从没出过远门,怎么会上你府里去?姐夫可是在和我开玩笑啊,还是你们弄错了
舒国公的眉『毛』直竖起来,你当我们是你,连人都认不得了?回去问问你那爱妾,地动那天为什么换了门上小厮,强拦着巳巳不让她进门。幸而她求得魏国公相助,才平安抵达上京,倘或她遇见了心存不良的人,恐怕就如了你那爱妾的意了。
为了印证自己的话,舒国公在人群里寻找起来,恰好魏国公此时从宫门上出来,舒国公叫了声忌浮,你来同江侯说说,那天是怎么遇见江侯嫡女,怎么把人送到上京的。
众人都看向魏国公,一个清贵人,夹裹进这种是非里,难免有些格格不入。不过原本一团『乱』麻似的局面,也因他的一句话而变得确实可信起来。
他还是那样端稳从容的样子,头顶的烈日和绯『色』公服,映衬得眉目愈发清雅温润。他就站在阙楼规整的石壁前,掖着手如实道:那日我奉命赈灾,傍晚时分有军士将两名女子带到驻地,其中一人声称是江侯府上千金,要往舒国公府去。我见天『色』已晚,唯恐她们行动不便,就命人点了两名效用,护送她们到了上京。
江珩终于窒住了口,简直不知道这场闹剧是怎么发生的。他冥思苦想了半日,茫然比划着手道:那那我不是也在上京吗,她怎么不来找我
魏国公抿唇笑了笑,我也奇怪,明明江侯在上京,令爱为什么偏去舒国公府上。
江珩终于面『色』难堪起来,这软绵绵的一句话,不正是对这位父亲失败之处的强调吗。
可着全幽州去问,恐怕没人不知道开国侯府上『乱』了套,毕竟这种嫡庶混淆的事为人所不齿,魏国公答应把人送到上京,不单是因为和舒国公府有婚约,更是因为听说了开国侯府的现状吧!
这一问,倒让自己下不来台了,虽说人没死是好事,但一个姑娘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令父亲沦为了笑谈,喜悦转眼就被冲散了,转而恼恨起她来。
江珩匆匆向魏国公和舒国公拱了拱手,小女无状,给二位添了许多麻烦,江某这里先赔罪了。既然人在镜清兄府上,那我这就把人接回家,不敢再叨扰长姐和姐夫了。
可惜舒国公不买他的账,横眉冷眼道:把人接回家容易,谁知道下回你那妾室又会做出什么残害她的事来?你这当父亲的全不拿嫡女的『性』命名节当回事,我们做姨丈姨母的却心疼。且别说接不接人的话,先把那个兴风作浪的小娘儿处置了是正经。
这却是留脑袋还是留命的问题了,孩子他想接回,但要为此处置柳氏,又让他陷入两难。
四下看看,同僚们兴致盎然,大有看热闹的意思,江珩遂放软了语气,压声道:姐夫,有话咱们私下商议吧,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内宅的事放在台面上议论,实在失了体面。
江侯还知道体面?舒国公冷笑,别和我扯那些闲篇,一句话,处置了那个妾室,你来我府上接人,若还是舍不得,那巳巳就改了户贯,从此跟咱们姓向。
舒国公不愧是武将出身,办起事来丝毫不拖泥带水。撂下狠话,转身登上自家的马车,也不给江珩再啰嗦的机会,命小厮驾辕往东榆林巷去了。
一出好戏,最后并没有明确的收梢,这令官场岁月略显平淡的官员们有些意兴阑珊。反正事情发生了,茶余饭后又多了一项值得关切进展的趣闻,大家扮出一点或茫然,或同情,或了解男人困『惑』的面貌,尴尬却不失礼貌地保持着微笑,寻找各自的马车去了。
魏国公也打算离开,刚要转身,就被无计可施的江珩叫住了。
魏公爷他对『插』着袖子,眉眼官司打得纠结,既然小女自报了家门,公爷何不派人将她送回府?有官府出面,门上小厮总不敢阻拦。
魏国公是个和气的人,也许因为病弱,让他身上不带戾气,有别于另两位族兄弟。
江珩捎带责怪的语气没有触怒他,他不过淡淡一笑,贵府上人认定令爱已经死了,我要是强把人送回去,万一出了差池,无法向江侯交代。我原想着江侯在上京,令爱到了舒国公府,自然会去寻江侯,没想到他语气缓缓,略顿了下又道,也亏得我那日受命前往幽州,倘或不是官府护送,令爱就算不遇歹人,一夜未归再回侯府,名声恐怕也不能保全了。
他说完,微微颔首便错身而过了,但那两句意味深长的话,却让江珩着实好好掂量了一番。
一个女孩子,但凡有半点错漏都是万劫不复,现在细想来果真好险。孩子失而复得,对江珩来说是虚惊一场后最好的慰籍,处置柳氏却令他犯了难,毕竟她入府后生了三个儿女,忆起往昔岁月还是有些舍不得的。不过今天自己在众多同僚面前失了脸面,又令他怒火中烧,若是她果真生了一副这样歹毒的心肠,他也有清理门户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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