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些不那么明显的变化,譬如说她爹对喻闻铮态度的转变。
大抵是喻闻铮以命相护的做法叫他动容,桃秉渊虽照样记恨着喻闻铮易容幻形之事,但到底是看他比之前顺眼了许多,甚至还诡异地生出有这么一个女婿也不错的想法来。
毕竟实话来说,喻闻铮做女婿或许是不能叫他十分满意,可他绝不怀疑喻闻铮会好好照顾舒儿。
“罢了罢了,随舒儿的意就是。等舒儿醒来若是还喜欢他,我半句话不会多说。”这十一个月里,桃秉渊对青华重复得最多的便是这句话。
因着有仙人的承诺,清松门上下便一边有条不紊做自己的事,一边等桃剑舒醒来。
巧的是,桃剑舒睁眼看到的第一人又是喻闻铮。
她只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还没彻底清明神思,喻闻铮的脸便倏然在眼前放大。
距离近到他纤长的眼睫都要扫到她颊上一般。
喻闻铮凝目盯着她,神色很是认真地问:“认得我么?”
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在担心什么,桃剑舒扑嗤一笑,“总不能再失忆一次吧?我的长老。”
她捧着喻闻铮倒的温水,忽而响起一件心事来——化成原形那时她与喻闻铮妖息相通,自然也能看见他的记忆,棠君老祖所说的大赌一事,她是清楚的。
心中有什么地方被盈满,桃剑舒只觉得喻长老越发可爱了。
只是两人还没独处多久,各位亲朋便赶了过来,又是嘘寒问暖,又是与她讲这近一年来九云洲发生的事。
桃剑舒听桃秉渊极是高兴的说着,便也心动起来,“我也想去瞧瞧,谁知道爹是不是哄我开心。”
“爹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问问你姑姑还有你哥。先养养身子,等身子好了,再出去逛逛。”桃秉渊看了身边的喻闻铮一眼,带着些不情愿的意思道:“咳,到时候叫他陪你去。”
连长老也不称呼了。
桃剑舒笑着应了,“好。”
这一养便被喻闻铮按着养了大半个月,也不知他是不是有意算了时间,桃剑舒出门那日恰好赶上今年的七夕。
“真巧啊,我们倒是赶上了热闹的时候。”天幕缓缓擦黑,看着被高高挂起的灯盏,桃剑舒如是道。
“不巧。”喻闻铮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眼眸却是定定落在她面上,直白道:“便是要选今日。”
傲娇又别扭的喻长老鲜少有这么直白的时候,桃剑舒反倒有些招架不住了,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便扭过头去。
幸好长街上足够热闹,便装作没听清他说什么好了。
桃剑舒如是想着,却在目光触到街侧糖人摊时倏然顿住。
有什么画面再次涌上脑海来,她神情现出片刻的恍惚。
这一幕尽收于喻闻铮眼底,他几乎是有些迫切地问:“怎么了?是想起了什么?”
桃剑舒转过头来看他,被灯烛照得暖暖的面颊上浅浅漾出一个笑容来。
喻闻铮心弦一颤,不自禁凝了呼吸等她的答案,却是见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仅是眨眼的功夫,桃剑舒仿佛看到有一条小蛇在自己面前蔫了。
他竟真的半点不怀疑,桃剑舒敛下坏心,指着糖人摊道:“我们买一个吧,那老人家手艺真好。”
她说着便朝摊子走了过去,又回过头来问:“长老吃吗?”
喻闻铮颇为嫌弃地皱了一下眉,“太甜,不吃。”
桃剑舒便笑,“那好吧,正好我也只打算买一个。”
等候在一边的喻闻铮还没从方才希望破碎的打击中抽离思绪,直到桃剑舒买好糖人回到身边,他都还未意识到她所说那一句“只打算买一个”有哪里不对劲。
大抵是睡了太久,桃剑舒只逛了一会儿便觉得累,两人坐到河侧的凉亭中歇息。
河面上是顺着上游漂流而下的莲灯,璀璨惹目。清澈的河面被铺上一层暖黄光晕,连带着将亭中人都被笼上一层如梦似幻的纱。
朦胧的氛围中,喻闻铮白玉无暇的面容美得愈发不真实。
桃剑舒坐在他对面不自觉看了许久,过分明显的目光很快叫喻闻铮抬眼瞥了过来。
“怎么?”
桃剑舒这次没有躲闪,而是捧着脸大大方方地都:“长老真好看。”
那种憧憬又带着几分怜爱的姿态和语气,一如当初。
叫喻闻铮晃了下神。
经了这么多波折,眼前少女对他的态度还是同从前一般,他却是变了。
最开始,他不过是被桃剑舒心声引了兴趣,对她仅有利用和怀疑而已。再后来,他发现他随意给些好处这蠢丫头便欢喜雀跃,又仅将她当作一个闲时打发时间的下手。那时他一直觉得桃剑舒好糊弄,随便设个陷阱她都会来踩,现在才恍然发觉自己才是落入网中的人——
他才是被驯化的那一个。
他才是离了桃剑舒不能活的一方。
正如此想着,亭边几个孩童跑过,喻闻铮神思便也被嬉闹声打断。
“嘻嘻,还要再数十下才能睁眼哦,你要数的慢一些!”
“知道了知道了!我肯定能把你们全部找出来!一、二、三……九、十,藏好了没有?我要找咯!”
这处大约是因着灯盏稀少的缘故,鲜有人过来,这开阔偏暗的地界倒成了孩子们捉迷藏的最佳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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