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家里在北泉市下属的乡镇,父母工作都忙,周正好不容易等到家长过来接手,孩子性格要强,听说要开刀住院,重点班学习强度高,老师讲课节奏快,这一休养下来,不仅学业落下来,连这个学期的期末考都错过了,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学生当着爹妈和周正的面哭起来。
周正和学生父母商量下来,在孩子身体和精力允许的情况下,班上各科课代表每天收集一份讲义和错题集,周正定期送过来,也帮忙安慰安慰学生情绪,补补落下的功课。
他连续几天五点半到校,晚上十一点离校回家,从早到晚处于高负荷状态。这天三节课满加自习班会,下课后周正去了趟医院,从医院出来,回到办公室还有开会总结和期末报告,周正一头扎进办公桌,忙完一看,办公室空空,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半。
学校食堂已经关门,周正步伐沉慢,穿外套出了学校,去校外的小吃街找点东西果腹。
南方冬天阴冷潮湿,北泉市已经好几年没有痛快下过雪,风里挟裹着雪粒子扑在衣服上,周正总觉得脸上有粗粝又冰冷的痛感,伸手一摸,却又浑然无物。
他脑子凝成浆糊,身体也疲惫,路过灯光暖馨的奶茶店,脚步再也挪不动,顿了顿,闷头推门进去。
门铃“叮咚”一声。
林霜今天留得稍晚,正在操作间清点库存。
周正就站在门口,没走进去,手揣在大衣兜里,对着里头的背影说话:“还有什么喝的吗?”
“周老师?”
两人都看着彼此。
时隔数月,他再次踏足这里。
“还有喝的吗?”他低头看了地面一眼,又抬头看她,眉眼疲倦,语气沙哑,像只饥肠辘辘的大型动物,“随便什么都好。”
“有,进来吧。”林霜转身,进了吧台。
她听他脚步声又沉又慢,整个人也显得钝钝的、漂离的。
“累了吗?”
“有点。”周正垂眼。
“坐一会吧。”
周正挑了个近旁的位子坐下,陷进柔软的椅子里发呆,林霜系上工作围裙,挽起袖子洗手。
他背脊一向都很直,此刻肩背微微弯着,两眼放空,神情也有些呆滞。
林霜瞄了他一眼,把关掉的音乐打开,调成舒缓模式。
周正晃了一会神,在流淌的音乐声里眯起了眼。
听见细细鞋跟的声音,他旋即回神。
林霜端着热饮出来,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巧克力牛奶,不会很甜腻。”
“谢谢。”入口丝滑,微微苦涩,带着巧克力的香气,提神醒脑。
“最近很忙吧。”
他点点头:“嗯。”
“今天晚上不是没有晚自习吗?这么晚了,周老师是去学校转转,还是刚下班?”
“办公室有点事情,刚下班,路过这里.......我进来看看。”
他只是想进来看看她。
林霜默然:“注意休息,保重身体。”
她把罗薇的喜帖找出来给他:“罗薇给你的请柬还在我这儿。”
“谢谢,我忙忘记了。”
一杯巧克力牛奶喝完,他起身告辞。
林霜送他出门。
推门的那一瞬,冷风和夜色遽然扑在身上,两人都停住脚步。
他挡着风,回头问她:“天晚了,你......怎么回去?”
“待会有朋友来接我。”
周正了然“唔”了一声:“快下雪了,风很冷,你别出来。”
她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去,轻声告别:“欢迎下次再来。”
周正埋头往外走,风的呼啸灌进耳里,这句轻飘飘的话遗散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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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霜新近见面的这一位是位公司小开,年纪虽小,但嘴很甜,为人处世圆滑上道,而且鞍前马后,照顾起人来格外的熨帖。
孤男寡女之间很难界定彼此的关系,见过几次面,吃过两顿饭,时不时聊聊,说是朋友,可又有那么点意犹未尽之处,说是恋爱关系,又还没达成道德上的契约关系。
北泉是小城市,风俗依旧传统,林霜自开了奶茶店后,有了社交圈,不再宅居家中当咸鱼,她姑姑也就失去了用武之地,奶茶店周边那么多双眼睛,目睹一开始的Polo衫先生到如今这位,从沸腾八卦之心到如今习以为常,搬着板凳数她身边男人的存活期。
罗薇的婚宴在周六中午,按照北泉的婚庆风俗,喝喜酒也有先来后到,林霜和罗薇有点交情,婚宴开场前十分钟到即可,留点时间和新人拍照留念,婚宴散场走时还能寒暄几句,周正这种不知何因被邀请出席的,踩点至,奉上红包表达心意,吃到差不多就可先悄然退场。
林霜不想早去,在家里磨磨蹭蹭换衣服,小开弟弟忠心在楼下等她,当司机把她送到酒店去。
半路上她看见路边一个人,穿黑色呢子大衣,肩背清瘦,两手插在衣兜里,耳朵里塞着耳机,低头在人行道上走路。
说来奇怪,她偶尔会在北泉高中之外的地方遇见他,比如宛城的大学城和那家国营饭店,每一次他的角色都和别人联系在一起,构成一种侧面勾勒他的重要方式,深厚感情的兄妹、忘年之交的师生、被放弃的心仪对象,从来没有一次,她是单独遇见他,属于他自己的那个周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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