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翘腿,窝进藤椅打游戏,对周围的视线浑然不觉,或是习以为常。
十点,喷泉广场的音乐喷泉准时喷发,她身边经过一个人,余光能瞄到黑色的西装裤和皮鞋。
衣服和鞋的品味和品质都堪忧。
男人的鞋尖笃定朝着她,林霜抬头,是个深蓝衬衫的陌生男人,不高不矮,身材偏瘦,板寸短发,一张还算周正的年轻面孔,气质倒是斯文,带点内敛的书卷气,不过没戴眼镜,不太像数学老师。
四月的繁春,天气不冷不热,衬衫的料子厚重又呆板,剪裁也过于草率,包裹得男人拘谨又暗沉,袖子一层层挽到手肘,露出一截肌肉结实的手臂和骨节分明的手。
来人伸出她视线内的那只手,是电话里的嗓音,有点沙沙的哑,像带着柔软边齿的绿叶:“林霜你好.......”
“我是周正。”
周正,这名字从他嘴里念出来,简单干净到没有一丝人为的矫揉造作,一矢中的让人记住。
“你好,周老师。”她姿势不动,歪在椅上,脸上带笑,伸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请坐。”
男人收回手,看了眼空荡荡的桌面:“林小姐喝点什么?我去点单。”
“一杯雪顶咖啡,谢谢!”
几分钟后,男人端来一杯咖啡和一杯水,咖啡推在她面前,水归他。
“谢谢。”
林霜看着那杯冒着一丝热气的白水:“周老师不喝咖啡?”
“我喝不惯咖啡。”男人抿唇,“白开水就行。”
“当老师的嗓子一般都不好,应该多喝点热水。”林霜弯眼笑,以示理解。
气氛不冷不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周老师在北泉高中教书?教高几?”
“对,我教高三。”
“是我的母校,周老师好厉害。”
“我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
“更巧了,还是校友。”
北泉高中是北泉市唯一的市重点高中,省内十佳名校,教学质量在附近县市很有声望,每年招生体量也十分庞大,从北泉市走出去的大学生,十之八九是北泉高中毕业的。
林霜高中成绩平平,对学校没什么追忆感。
“周老师也是北泉市人?家住哪片区?城东还是城西?”
“我家不在市内,在北泉下面的一个乡镇,靠莲花峰东座的一个小村子。”
莲花峰是北泉市地域内的最高峰,离市区不算近,也是本地小有名气的景区,登山爱好者的朝圣地。
“那周老师回家远不远?”
“不算远,城乡班车一个小时。”
林霜长长“哦”了一声。
两人一问一答聊着,像答卷似的,林霜抛出题目,周正给答案,大概是当老师的缘故,他说话不急不缓,有种令人舒适的节奏感,情绪很稳定,话语也很实在,有一说一,不含半点水分和技巧。
“听说老师在婚恋市场挺吃香的,尤其是北泉高中的老师,抢手到脱销,周老师怎么还要相亲?”
周正脸色一暗,慢声回她:“工作忙........一直没有遇见合适的。”
林霜嫣然一笑,抿了口咖啡不说话。
她知道面前这男老师的问题,没房没车,至今还在租房住,老家还有个年迈的奶奶还靠他赡养,家庭背景在婚恋上大打折扣,换句话说,眼下穷光蛋的成分大于潜力股。
商场开了音响,插进来一首她喜欢的歌,林霜脑子一岔,跟着歌声走神。
桌上的咖啡凝聚水汽,水滴缓缓流在桌面上,她神情懒散,伸出食指,沾着水迹在桌上乱描乱画。
周正注意到她闪亮的彩色指甲。
“不知道我姑姑说了没有,我今年26岁,父母离异,在省会念的三流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外地上班,去年冬天回来,打算在北泉定居。”
“说过了,这些我都知道。”周正点头。
林霜往后一靠,从包里摸出烟盒,捏在手里晃,媚眼乜斜,歪着脑袋问他:“介不介意?”
他目光扫过那彩色烟盒,摇了摇头。
红唇叼住细烟,林霜熟稔拢着火机,深吸了一口,夹在指尖问他:“周老师抽烟吗?”
“我不沾烟酒。”
“那很好啊,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她眯着眼睛笑,烟雾中的脸庞艳丽又妖冶。
“刚刚问了周老师那么多问题,我也说说我自己。”
“父母离婚后,我跟我爸过,爹妈各自重组家庭,有了新的小孩,前几年我爸出事坐牢,经济犯,判了八年,眼下还在蹲监狱。”
“他们给我留了套老旧房子,不值几个钱。我自己没什么能力,外面上班太累,回老家也是混日子,回来这半年都在家当无业游民。”
“以前谈过几个男朋友,丁克族,不打算生孩子。”
“我这人挺庸俗的,也很爱慕虚荣,没什么精神追求,只想过轻松逍遥的好日子。”
她的言外之意很明白。
细长的女士烟抽了一半,烟蒂上沾着口红,林霜把烟扔进纸杯,换了个姿势,端端正正坐好,直视眼前的男人:“周老师有什么话要说?”
“没什么想说的。”他平静看着她。
“那.....周老师,我后头还有事,我们说再见吧?”林霜挑眉,从椅子上起来,拎包打算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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