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李丞牵手里的孩子,是段若之,无邪的神态、天真的年纪。他们从医院的西门出去,不到一刻钟段若之一个人折回,娜娜趴窗台上看了会儿,想也没想转身跑。
病床上张琳不明所以,急急叫住她,问她去哪,娜娜撇了句“有事”,人已经没影儿了。
段若之是个清亮的女孩子,蹲在草坪上,背后挂个方块双肩包,头低着,露出两个杂乱的鸟窝丸子头,娜娜走近才看清,她低着头是在舔一根巨大的七彩棒棒糖。
段若之感觉有人挡住路面的光,睁眼一瞧,嘴里一句姐姐跟着叫了。她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慢慢站起来,可是她有点溜肩,背上的包往下滑,娜娜匆促地一手拎住,问她:“你舅舅呢。”
“我哥快放学了,他接我哥去了。”伸舌头舔了口棒棒糖,段若之朗声说:“姐姐怎么也在医院?”
“照顾我妈,你呢。”娜娜语气轻巧。
段若之先是诧异,说:“你妈妈也生病了吗?”越说语气越悲伤,头埋到脖子里,“我妈在二院疗养区,过两天该回家了。”
风刮起来,灌木两侧的松柏摇摆舞动,掀起草地上的落叶瑟瑟飘零。
上回娜娜见过段若之,好像因为父母吵架她被赶出家门来着,投奔舅舅结果敲错门。那个时候起,娜娜就对段家兄妹深感同情。
从段若之口中,娜娜得知,段若之的妈,被她爸打了。实打实的打,不是小打小闹——段衡是个家暴倾向严重的男人,他家世并不差,人前对李佳、李佳的家人彬彬有礼,比李丞虚长个几岁却谨遵辈分,跟着李佳叫李丞一声“哥”,这样精明、伪善、滴水不漏的一名商人,人情世故相当擅长的,然而人后他的狐狸尾巴藏不住,能下得了手对同床共枕的人施暴,会是什么温良恭俭让的好人?
李丞走过来时看了娜娜一眼,没有话说,他一挥手,段若之张腿小跑几步,他左手牵着她,右手牵她哥段亦风。
娜娜不动,整个人呆呆的,伫立在风中,李丞只觉得她可爱,他不好奇她为什么出现在他面前,他开口,一点儿不生疏,坦言道:“我先带着他们回病房了,谢谢你。”
“谢我?”
“谢谢你照看她。”
段若之炯炯有神的眼睛忽闪忽闪,娜娜反应过来,摇头,“啊,不用客气。”
娜娜走他们叁人身后,踩着流动的斑驳树影,沉默一会儿后,李丞没回头,主动问:“大学这么早放假了?”
娜娜下意识否认:“没,我家里有事。”
“回来待多久?”
“不确定,应该待不了多久。”
他们彼此进行礼貌的问答,像一对没发生过故事的陌生人,而无声处波涛暗涌,谁也没打破这种似有似无的氛围,李丞拉着两个小孩手,娜娜抬头,他的背影宽阔,她莫名看出了一种文雅潇洒的感觉,李丞时常带给人这种错觉。
娜娜见到李佳,一身病号服,脸上不显一点病态,只不过嘴角、眼尾、额头、鼻尖处,结了大大小小的血痂,一只眼球肿了,眼白发红充血,领口裸露的皮肤遍布淤青,这些并不影响李佳仍是个风韵的女人。
小孩跟李佳打完招呼,躲病房隔间玩去了,李丞没有管娜娜,倒是李佳注意到门外的她,心平气和说用不着李丞了,让他忙他的。李佳被打成这个样子,外人根本看不出她不好的情绪,她讲话时嘴角含笑,眉宇间神采奕奕,让人联想不到这是一个受到家庭暴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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